第七十五回破屋瓦救星來月下 探蓮台冤鬼泣神前

話說陸小青見房門已是關閉,連忙回身一腳踢去。誰知這一腳用力過猛,門板動也不動,倒把腳尖震得麻了,不禁大驚失色,暗想:這房門開著的時候,我進房就看見的,好像是一扇半寸多厚的木板門,和尋常的單片房門並沒有不同之處。不知究竟是甚麽東西做的,竟有這們牢實?

可恨房裏的燈早已熄了,不能仔細照看,只得用手去摸,觸手便能分別得出不是木板門,搖著不動絲毫,有極密的鐵釘釘在上面,可知是用多厚的鐵皮包裹的邊。

邊摸索邊心裏詫異道:這又奇了呢,我進房的時候,若看見是這般用鐵皮包釘的一房房門,豈有不留心看看的道理,並且知客老和尚道了安置,退出去之後,房門是我自己關閉的,只輕輕一撥就關了,也沒有剛才這們大的響聲。難道有兩層房門嗎?隨即摸到門框上,所猜的一點幾不錯:果然這關閉的,又是一扇房門,這門是從墻壁裏面推出來的,不關閉時一點也看不出。陸小青將通身氣力,都提到兩只手上,自信沒有一千斤,至少也有八百斤的實力,連推了幾下,就和生了根的一般,料知是打不破推不開的。心裏計算:這門既不能開,就只有看窗格怎樣,即走近窗前。偏巧這時的月光,已不射在窗格上了,摸窗柱雖知道是木做的,然因窗孔太小,所有的窗柱,都是很粗大的雜木,沒有刀鋸,誰也不能用手捏斷。再看看屋瓦,離地足有兩丈多高。陸小青到了這時候,一想到是自己的生死關頭,便不由得不努力尋出路。一面默祝他師傅羅春霖英靈保佑,一面運用氣功。運到了那時分,忽發一聲吼,兩腳朝下一蹬,身體直向瓦屋沖去。原打算用一頭兩手,將屋瓦沖破一個窟窿,身體就可以沖出屋頂去的。

論陸小青的能耐,休說這房屋只有兩丈多高,便再高一二丈,也能沖得出去,無奈這房的懸皮屋梁,都用鐵皮包釘在靠瓦的那一面。從下面擡頭看去,與平常人家房屋的懸皮屋梁一樣,看不見有鐵皮包釘的痕跡。陸小青這一頭沖上去,只沖得“嘩喳”一聲響,屋瓦沖碎了一大塊,紛紛往房裏掉下,懸皮屋梁一條也不曾沖斷。懸皮屋梁既不曾沖斷,身體便不能沖到屋頂上去,淩空沒有立腳之處,也跟著碎瓦掉落房中,反沖得頭頂生痛。只好揉擦著頭皮,嘆道:做夢也想不到我一條性命,會斷送在這紅蓮寺裏。這紅蓮寺既是這般一個萬惡的地方,而外面的聲名,平江、瀏陽、長沙數縣幾百裏的人,莫不異口同聲的稱贊,二十多年來不曾敗露過。不見得這二十多年中,直到今夜才被我看出了破綻。聽那老賊禿剛才對我是佛眼相看的話,可知平日對於識破寺裏機關的人,也不知用悶香迷翻殺了多少。知圓和尚在我家“放焰口”,台塌沒將他跌傷的時候,我就疑惑他不是個尋常的老和尚,無如那時稱贊他是活菩薩的人太多,使我不敢疑心他來歷不正,大家又都說他是讀書人出家,我因此才沒拿著當一回事。於今方知道這寺裏和尚其所以敢於作惡,毫無忌憚,就是仗著各有一身武藝。那老賊禿已動手殺我,卻無緣無故的,忽然叫了聲“哎呀”,將劈下來的刀掣回去不殺了,並即時竄了出去把房門關閉。這種離奇的舉動,雖猜不出是甚麽用意,然聽他出門的時候所說的那幾句話,可見他不是好意。不待說就要再來對付的。

那當家的知圓和尚,能不提防在幾丈高的台下跌下來,面不失色。那種本領,便不是我趕得上的,若是他親自來和我動手,我赤手空拳的,拿甚麽東西抵擋他呢?於今逃既無望,終不能坐以待斃,總得找一件可以拿在手中當兵器的東西,人多動起手來,方不至因短手上當。

陸小青心裏想著,兩眼向房中搜索,雖沒有燈光,看不大明白,但是窗外的月色光明,反射進些兒光亮來,可以看得見靠窗一張方桌,是很堅牢的木料做的,四條桌腳,更是粗壯。心裏很歡喜:折兩條桌腳下來,可以馬馬虎虎的當兵器使用。剛待扳翻桌子將腳卸下,只是還沒動手,陡聽得有許多腳步聲,在外面石坪中走得響。因是十分寂靜的深夜,萬物都和沉沉的睡著了一樣,甚麽聲息也沒有,所以雖相隔不近,響聲都能聽得進耳。那響聲一步近似一步,且來得非常急驟,不待思索,就料定是知客老和尚叫來的幫手。那裏再敢怠慢,一手將桌子掀翻,“喀喇、喀喇”

兩聲響亮,兩條桌腳也在陸小青雙手中握著了,打算當門立著等候,只要外面和尚一開鐵門,就用毒龍出洞的身法,出其不意沖殺出去。才一霎眼,便聽得腳聲已到了房外,好像有幾個走進了中間吃飯的房裏,有幾個走到了窗戶外邊。兩處都卿卿噥噥的說話,只不見推開鐵門。陸小青異常著急,恐怕那些和尚從窗眼裏放悶香進來。心想:守在這房裏,橫豎免不了是一死,與其落到這些賊禿手裏,不如拼命再向屋瓦上沖他一回。沖出去了是我的造化,沖不出去,就沖得腦漿迸裂而死,也強於死在賊禿手中。遂仰面朝屋瓦上一看,不看時幾乎急煞,這一看卻又幾乎喜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