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回壁上留詩藏頭露尾 筵前較技鬥角鉤心

話說柳遲走至床頭,向著高高懸掛著的那件外衣中一探,不覺失聲叫了一句:“啊呀!”你道這是什麽緣故?原來少年給他作為信物的那個碧玉搬指,竟已不翼而飛了。只是叫了一句啊呀之後,忽又似有上了一個轉念,臉色間倒又揚揚如常,向少年說道:“如今你老兄既已到來,介紹一層,是不生問題的了。失去搬指與不失去搬指,是沒有什麽關系的。只不過這碧玉搬指值價也不值價?失去了有沒有什麽關系?而我對於你交給我的東西,不知好好的保存,竟讓他丟失了去,這當然是十分抱歉的。”說完,又向那少年的臉上一望。這倒是出他意料之外的,那少年的臉上,這時候滿露著一派不快樂的神氣呢。照他的心中想來,這少年是很有幾分的俠氣的,凡有俠氣的人,對於義氣為重,珍寶財帛為輕,這碧玉搬指不論是怎樣的值價,然既已丟失了,至多不過想上一個如何把他追回來的方法,萬不會也象一般平凡的人,把這不快樂的神氣,完全放在臉上啊。

正在暗詫之間,又聽那少年回答道:“介紹一層,當然不成問題。但這碧玉搬指,是先父唯一的遺物,一旦丟失了去,實在有點放置不下呢。而且,此中還另外有上一個關系,更不能聽他隨隨便便的失了去,而不一加追問的。”說到這裏,他的老毛病又發作,好同姑娘們怕羞一般,一個嫩頰之上,又瑟的暈紅起來了。柳遲不免有點懷疑,正想追同一句:“所謂另外的一個關系,究竟又是怎樣的一件事?”卻已聽那少年接著說下去道:“唉,這個賊人真可惡。別的東西一件也不偷,偏偏要把這個碧玉搬指偷了去。這顯然的不但存上有一種深意,並連這個搬指的歷史和另外的一個關系,也都知道得明明白白的。但我決不讓他有這般的便宜,不論遭到如何的困難,我定要把這原物追回來。也罷,我們如今且先去見了黎一姑再說,大概她也已回到寨中來了。”

正說時,一線曙光,已從窗外透射進來。面在這曙光之下,又使他們在壁上瞥見了一件東西,無疑的,便是這大膽的賊人留下來的,倒使他們更把驚駭之情擴大起來。原來是一張小柬,上面是這樣的寫道:“人冒我名,我盜其寶。試一思之,真堪絕倒。只苦美人,毫不知道。欲返原珍,南山有堡。”他們二人瞧了這一紙小柬後,倒不免各人都上起各人的心事來。在柳遲的這方面,不覺暗叫一聲:“啊呀,原來這來盜碧玉搬指者,便是白馬山所延請的不知姓名的那一位能人。

他連我的冒名頂替都知道了,只不知他對於這節事的始末情形,已否完全知道?倘然他不知道我的冒名頂替,是出於將錯就錯,而疑心我是有意如此的,那可有些糟糕了。而在那少年一方面,也不覺暗喚一聲:“慚愧,什麽美人不美人,真是十二分的刺眼,大概對於我的事情,這個人已是完全知道的了。如今又左不盜,右不盜,偏偏把這碧玉搬指盜了去,這顯然是存有一種深意,更是不容易對付啊。”只是各人對於對方所已懂得,而他自己倒尚未完全明了的部分,雖因小柬上的指點,也已有點瞧料出來,終究是有一些隔膜,一半兒明白,一半兒不明白,倒又使得他們都沉思起來了。最後,還是那少年先打破了這沉寂的空氣,笑著說道:“這也是很平常的一種玩意兒,沒有什麽道理的。讓我日後找著了他,和他好好的算帳就是了。如今讓我先去通知黎一姑一聲,立刻就來請你進去和她會面。”說完,徑自向外走去。

不一刻,來了兩個嘍羅,說是奉了寨主的命,前來迎迓貴客的。柳遲便跟著他們走去,剛走至大寨之前,早見那個老者之外,還有一個叮扮得十分齊整的姑娘,在迎候著他,這當然就是那位巾幗英雄黎一姑了。可是,當柳遲剛向他瞧得一眼時,不覺怔呆了起來。原來,這黎一姑的面貌,竟有十分之九是和那個少年相肖的呢。比及到得寨中,相將坐下,柳遲方又想到小柬上所提起的那美人二字,不禁恍然大悟,這黎一姑和那少年,定是一而二,二而一著的呢。這時候,黎一姑似也知自己的行藏已被柳遲瞧破,便一笑,說道,“這只是一種遊戲的舉動,閣下想已完全明了,我們也不必再說的了。”於是,柳遲也只能一笑相報,並說明了不要假冒人家,而竟成了一個假冒者的那種原因。接著,大家淡得十分投機,方知那老者喚黎三豐,是黎一姑的一個族叔,正管理著寨中一切的瑣事。而由黎三豐的口中,又知道黎一姑的祖父喚黎平,是太平天國的一個同志,奉命隨著某王來經營山東。後來,他的一部份人馬,就長駐在登州、萊州一帶的地方。等到太平天國覆滅,山東也為滿清所收復,他就被清軍捉了去。這時太平天國的舊部,投順清軍者雖是數不勝數,他卻大義皎然,不為所屈,因此,便在省垣遇害了。當臨刑的那一天,他偷榆的把一個碧玉搬指交給了獄卒,教他務要設法交到他獨生的兒子黎明手中,作為一種紀念品。並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