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回 金剛寶杵衛帝釋 雕篆石碣敲頭陀(第4/17頁)

他命人將皇甫閣帶出後,又去請了澄光方丈來,道:“這件事如何了局,咱們得跟那位大人物商量商量。”澄光搖頭道:“他是決計不見外人的。”

韋小寶怫然道:“甚麽不見外人?剛才不是已經見過了?我們倘若拍手不管,他還不是給人捉了去?不出幾天,北京大喇嘛又派人來,有個什麽天下無敵的大高手,又還有甚麽神龍教、烏龜教的,就算我們肯幫忙,也抵擋不了這許多人。”澄光道:“也說得是。”

韋小寶道:“你去跟他說,事情緊急,非商量個辦法出來不可。”澄光搖頭道:“老衲答應過,寺中連老衲在內,都不跟他說話的。”韋小寶道:“好,我可不是你們寺裏的和尚,我去跟他說話。”澄光道:“不行,不行。小施主一進僧房,他師弟那個莽和尚行顛,就會一杵打死了你。”韋小寶道:“他打不死我的。”

澄光向雙兒望了一眼,說道:“你就算差尊仆將行顛和尚點倒,行癡仍然不會跟你說話的。”韋小寶道:“行癡?他法名叫做行癡?”澄光道:“是。原來施主不知。”

韋小寶嘆了口氣,說道:“既然如此,我也無法可施了。你既沒有‘萬失無一’的好法子,可惜清涼寺好好一所古廟,卻在你方丈手裏毀了。”

澄光愁眉苦臉,連連搓手,忽道:“我去問問玉林師兄,或者他有法子。”韋小寶道:“這位玉林大師是誰?”澄光道:“是行癡的傳法師父。”

韋小寶喜道:“好極,你帶我去見這位老和尚。”

當下澄光領著韋小寶和雙兒,從清涼寺後門出去,行了裏許,來到一座小小舊廟,廟上也無匾額。澄光徑行入內,到了後面禪房,只見一位白須白眉的老僧坐在蒲團上,正自閉目入定,對三人進來,似乎全然不覺。

澄光打個手勢,輕輕在旁邊蒲團上坐下,低目垂眉,雙手合十。韋小寶肚裏暗笑,跟著也坐了下來。雙兒站在他身後。四下裏萬籟無聲,這小廟中似乎就只這個老僧。

過了良久,那老僧始終紋絲不動,便如是死了一般,澄光竟也不動。韋小寶手麻腳酸,老大不耐煩,站起了又坐倒,坐倒又站起,心中對那老僧的十八代祖宗早已罵了數十遍。

又過良久,那老僧籲了口氣,緩緩睜開眼來,見到面前有人,也不感驚奇,只微微點了點頭。澄光道:“師兄,行癡塵緣未斷,有人找上寺來,要請師兄佛法化解。”那老僧玉林道:“境由心生,化解在己。”澄光道:“外魔極重,清涼寺有難。”便將心溪、巴顏、皇甫閣等人意欲劫持行癡,幸蒙韋小寶主仆出手相救等情說了,又說雙方都死了數人,看來對方不肯善罷甘休。玉林默默聽畢,一言不發,閉上雙目,又入定去了。

韋小寶大怒,霍地站起,破口大罵:“操……”只罵得一個字,澄光連打手勢,求他不可生氣,又求他坐下來等候。

這一回玉林入定,又是小半個時辰。韋小寶心想:“天下強盜賊骨頭,潑婦大混蛋,也都沒這老和尚討厭。”好不容易玉林又睜開眼來,問道:“韋施主從北京來?”

韋小寶道:“是。”玉林又問:“韋施主在皇上身邊辦事?”韋小寶大吃一驚,跳起身來,道:“你……你……你怎麽知道?”玉林道:“老衲只是猜想。”韋小寶心想:“這老和尚邪門,只怕真有些法力。”心中可不敢再罵他了,規規矩矩的坐了下來。

玉林道:“皇上差韋施主來見行癡,有什麽話說?”韋小寶心想:“這老和尚甚麽都知道,瞞他也是無用。”說道:“皇上得知老皇爺尚在人世,又喜又悲,派我來向老皇爺磕頭請安。如果……如果老皇爺肯返駕回宮,那是再好不過了。”康熙本說查明真相之後,自己上五台山來朝見父皇,這話韋小寶卻瞞住了不說。玉林道:“皇上命施主帶來甚麽信物?”韋小寶從貼肉裏衣袋中,取出康熙親筆所寫禦劄,雙手呈上,道:“大師請看。”

禦劄上寫的是:“敕令禦前侍衛副總管欽賜穿黃馬褂韋小寶前赴五台山一帶公幹,各省文武官員受命調遣,欽此。”

玉林接過看了,還給韋小寶,道:“原來是禦前侍衛副總管韋大人,多有失敬了。”

韋小寶心下得意:“你可不敢再小覷我了罷?”可是見玉林臉上神色,也沒甚麽恭敬之意,心中的得意又淡了下來。

玉林道:“韋施主,以你之意,該當如何處置?”韋小寶道:“我要叩見老皇爺,聽老皇爺的吩咐。”玉林道:“他以前富有四海,可是出家之後,塵緣早已斬斷,‘老皇爺’三字,再也休得提起,以免駭人聽聞,擾了他的清修。”韋小寶默然不答。

玉林又道:“請回去啟奏皇上,行癡不願見你,也不願再見外人。”韋小寶道:“皇上是他兒子,可不是外人。”玉林道:“什麽叫出家?家已不是家,妻子兒女都是外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