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回 天生才士定多癖 君與此圖皆可傳(第4/14頁)

那女郎驚懼甫減,怒氣又生,說道:“你……你在那鎮上,跟那些……那些壞女人胡說什麽?說我師姊和我……是……是你……什麽的,要捉你回去,你……你這惡人……”

韋小寶哈哈大笑,道:“那些壞女人懂得什麽?將來我娶你為妻之後,天下一千所堂子中的十萬個婊子,排隊站在我面前,韋小寶眼角兒也不瞟她們一瞟,從朝到晚,從晚到朝,一天十二個時辰,只瞧著我親親好老婆一個。”那女郎急道:“你再叫我一聲老……老……什麽的,我永遠不跟你說話。”韋小寶大喜,忙道:“好,好,我不叫,我只心裏叫。”那女郎道:“心裏也不許叫。”韋小寶微笑道:“我心裏偷偷的叫,你也不會知道。”那女郎道:“哼,我怎會不知?瞧你臉上神氣古裏古怪,你心裏就在叫了。”

韋小寶道:“媽媽一生下我,我臉上的神氣就這樣古裏古怪了。多半因為我一出娘胎,就知道將來要娶你為妻。”那女郎閉上眼,不再理他。韋小寶道:“喂,我又沒叫你老婆,你怎地不理我了?”那女郎道:“還說沒有?當面撒謊。你說娶我為……為什麽的,那就是了。”韋小寶笑道:“好,這個也不說。我只說將來做了你老公……”

那女郎怒極,用力閉住眼睛,此後任憑韋小寶如何東拉西扯,逗她說話,總是不答。

韋小寶無法可施,想說:“你再不睬我,我要香你面孔了。”可是這句話到了口邊,立即縮住,只覺如此脅迫這位天仙般的美女,實是褻瀆了她,嘆道:“我只求你一件事。你跟我說了姓名,我就放你出去。”那女郎道:“你騙人。”韋小寶道:“普天下我人人都騙,只不騙你一個。這叫做大丈夫一言既出,死馬難追。小妻子一言不發,活馬好追。”

那女郎一怔,問道:“什麽死馬難追,活馬好追?”

韋小寶道:“這是我們少林派的話,總而言之,我不騙你就是。你想,我一心一意要讓你孫子叫我做爺爺,今天倘若騙了你,你兒子都不肯叫我爹爹,還說什麽孫子?”

那女郎先不懂他說什麽孫子爺爺的,一轉念間,明白他繞了彎子,又是在說那件事,輕輕說道:“我也不要你放,我受了你這般欺侮,早就不想活啦。你快一刀殺了我罷!”

韋小寶見到她頸中刀痕猶新,留著一條紅痕,好生歉疚,跪下地來,咚咚咚咚,向著她重重的磕了四個響頭,說道:“是我對姑娘不起!”左右開弓,在自己臉頰連打了十幾下,雙頰登時紅腫,說道:“姑娘別難過,韋小寶這混帳東西真正該打!”站起身來,過去開了房門,說道:“喂,老師侄,我要解開這位姑娘的穴道,該用什麽法子?”

澄觀一直站在禪房門口等候。他內力深厚,韋小寶和那女郎的對答,雖微聲細語,亦無不入耳,只覺這位師叔“勸說”女施主的言語,委實高深莫測,什麽老公、老婆、孫子、爺爺,似乎均與武功無關,小師叔的機鋒妙語太也深奧,自己佛法修為不夠,未能領會。後來聽得小師叔跪下磕頭,自擊面頰,不由得更是感佩。禪宗傳法,弟子倘若不明師尊所傳的微言妙義,師父往往一棒打去,大喝一聲。以棒打人傳法,始於唐朝德山禪師;以大喝促人醒悟者,始於唐代道一禪師。“當頭棒喝”的成語,由此而來。澄觀心想當年高僧以棒打人而點化,小師叔以掌擊已而點化這位女施主,舍己為人,慈悲心腸更勝前人,正自感佩贊嘆,聽得他問起解穴之法,忙道:“這位女施主被封的是‘大包穴’,乃屬足太陰脾經,師叔替她在腿上‘箕門’、‘血海’兩處穴道推血過宮,即可解開。”

韋小寶道:“‘箕門’、‘血海’兩穴,卻在何處?”澄觀捋起衣衫,指給他看膝蓋內側穴道所在,讓他試拿無誤,又教了推血過宮之法,說道:“師叔未習內功,解穴較慢。但推拿得半個對辰,必可解開。”韋小寶點了點頭,關上房門,回到榻畔。

那女郎於兩人對答都聽見了,驚叫:“不要你解穴,不許你碰我身子!”

韋小寶尋思:“在她膝彎內側推拿半個時辰,的確不大對頭。我誠心給她解穴,但她一定說我有意輕薄。雖然老公輕薄老婆,天公地道,何況良機莫失,失機者斬。不過小妞兒性子狠,我一解開她穴道,只怕她當即一頭在墻上撞死,韋小寶就要絕子絕孫了。”回頭大聲問道:“男女授受不親,咱們出家人更須講究。倘若不用推拿,可有什麽法子?”

澄觀道:“是。師叔持戒精嚴,師侄佩服之至。不觸對方身體而解穴,是有法子的。袖角輕輕一拂,或以一指禪功夫臨空一指……啊喲,不對,小師叔未習內功,這些法子都用不上,待師侄好好想想。”其實只須他自己走進房來,袖角輕輕一拂,或以一指禪功夫臨空一指,都可立時解開那女郎的穴道,但師叔既然問起,自當設法回答。可是身無內功之人,不用手指推拿而要解穴,那是何等的難事?就算他想上一年半載,也未必想得出什麽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