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祖庭風雲(第2/16頁)

啞僧不理不睬,砍柴不輟。陸漸見他舉止如常,心道:“這是什麽寺廟?寺裏的和尚幹嗎胡亂打人?”

正驚疑,忽聽大呼小叫,轉眼望去,十來個僧人手持棍棒趕來,將他團團圍住,一個赤紅臉膛的中年僧人厲聲叫道:“你是誰?怎麽混進寺裏來的?”

陸漸如實道:“我生了病,昏倒在泉水邊,這位大師救我來的。”中年僧人見他面皮蠟黃,瞳子無光,眉間聚著一團黑氣,儼然病入膏肓。他愣了愣,神色稍緩,忽聽一個少年僧人道:“心悟師兄,這老蠢貨莫名其妙,上次將一只瘸腿的野狼帶進寺裏,結果咬傷了心藏師弟,這次又將陌生人帶進寺裏,也不知是好是歹。”

陸漸冷笑道:“你們毆打一個老人,又是好是歹?”心悟皺了皺眉,轉頭道:“心緣,你們又打老蠢貨了?住持不是叮囑過麽,叫你們別打他了。”

心緣是先前四僧的首領,此時怒氣未消,大聲說道:“心悟師兄你不知道,前幾日香積廚裏鬧賊,丟了方丈的素八珍、性智師伯的雪芽茶和方柿餅,還有性明師伯的玉糝羹。最可惡的是,性海師叔的身子向來不好,要六和人參湯調養,這湯六蒸七濾,熬來不易,竟也被人喝了個碗底朝天。因為此事,廚房裏的師兄弟都被性明師伯責罰,各打一百戒尺。咱們氣不忿,整晚守候,不僅一無所獲,點心茶湯還是丟失如故。於是大夥兒疑神疑鬼,有的說來了狐狸大仙,有的說是怨鬼作祟。我卻有些疑心,三祖寺禪宗祖庭,怎麽會來這些妖邪……”

心悟點頭道:“這話說得是。”心緣得他誇贊,聲調越發激昂:“師兄也知道,這老蠢貨一貫鬼鬼祟祟的,我原本就對他有些疑心,只苦於沒有證據。方才可好,心通師弟親眼見他鉆進廚房,將為性海師叔準備的桂花蓮子羹偷了出來,這一下人贓並獲,他害咱們挨打,咱們打還他,又有什麽不對?”說罷搶上兩步,從地上撿起那個白瓷大碗,捧到心悟鼻尖,冷笑道,“贓物在此,師兄請看。”

心悟嗅了嗅,碗中桂花香氣猶存,冷笑道:“果然是桂花蓮子羹,老蠢貨真的作賊了,須讓明慧師叔知道,好作定奪。”

陸漸心中不勝驚喜:“真是湊巧,我竟來到三祖寺中?”看那啞僧,心頭又沉:“早知那羹是盜來之物,我也不吃了。這老人做賊全是為我,如何讓他受罰?”一揚聲,向心悟叫道:“這位大師,能否商量則個?”

心悟道:“商量什麽?”陸漸道:“蓮子羹是這位大師偷的,卻是我吃了,他年紀老大,經不起折磨,若要責罰,只管罰我。”

心悟打量他一眼,冷笑道:“你這人真是濫好心。依寺規,犯偷戒者,先打三十戒棍,瞧你病懨懨的,別說三十棍,兩三棍也承受不起。再說了,責罰與否,我說了不算,還需戒律院做主。”

陸漸道:“那麽容我和戒律院的大師商量。”眾僧見他固執,均露詫色,心悟皺眉道:“也罷,你們看著他倆,我去戒律院稟告。”說完徑自去了。

群僧拄棍而立,虎視眈眈。啞僧卻如不覺,只是舉刀劈柴。心緣冷笑道:“老蠢貨,還劈個屁柴?老實呆著,過一陣子有你好看。”見那啞僧砍柴不輟,不覺心中氣惱,舉起棍子,去掃他立起的木柴,誰知木柴看來細弱,卻似從地裏長出來的一樣,心緣連掃兩下,紋絲不動。那啞僧卻擡起頭,沖他咧嘴直笑。

心緣本是寺內的火工僧人,不修禪理,性子粗鄙,見那啞僧嘲笑自己,怒從心起,啐道:“老蠢貨,敢笑你爺爺?”一棒掃了過去。陸漸立在近旁,斜斜出指,挑中木棒,心緣虎口倏熱,棍子立時脫手。他莫名所以,驚叫:“小雜種撒潑,大家並肩子上啊!”

眾僧人哄叫一聲,舞起棍棒撲了上來,陸漸正要抵擋,不期然一陣乏意湧上來,眼瞧棍棒揮來,突然手不能擡、足不能動,連中兩棒,翻倒在地。

心緣見打翻了他,大笑道:“這老蠢貨害咱們挨板子,先揍他出氣。”眾僧哄然應命,亂棒齊下,啞僧連挨數棒,卻苦於不能叫喊,唯有雙手抱頭,身子亂滾。

陸漸目眥欲裂,也不知從哪兒來的蠻勁,猝然掙起,張臂攔在啞僧身前,一時棒如雨落,盡落在他的頭上肩上。陸漸胸中血氣上沖,一股腥甜湧至喉頭。

這當兒,他忽覺小腹丹田處微微暖熱,旋即一股如火勁氣騰地升起,如火山迸發,擴至全身。身後眾僧不知有異,棍棒紛落,擊中陸漸背脊,突然間驚呼叠起,眾僧的棍棒如出巢的鳥兒,爭先恐後地躥上半天。眾僧人好似斷了線的風箏,拋飛丈外,掙紮不起。

棍棒及身,陸漸不覺痛楚,轉身一瞧,眾僧躺了一地,個個咧嘴呻吟。他也不知發生何事,掉頭再瞧,啞巴老僧抱手坐在墻角,張口大笑,似在逍遙看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