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梁上君子

沈秀掉頭望去,一人渾身泥汙,身法快如閃電,直奔喜堂而來。幾個莊丁擁上阻攔,被他合身一撞,紛紛四腳朝天。沈秀一愣神,那人已經來到堂上。堂上多有天部高手,見狀紛紛上前,數十拳腳齊向那人聚攏。那人渾如未覺,拳腳近身,一扭一閃,身上仿佛塗了一層油脂,拳腳無從著力,從他身邊滑過,同時手肘頭撞,悶哼之聲不絕於耳。天部弟子紛紛癱倒,那人只一晃,已到沈秀面前。

沈秀吃了一驚,揮掌便打,不料那人一個跟鬥翻過沈秀頭頂。沈秀拳腳落空,將身一矮,旋風後轉,不料那人身在半空,左腳伸出,點在那大紅喜字上面,淩空翻回,落在沈秀身後。沈秀轉念不及,那人淩空出膝,頂住他後心的“至陽”穴,“撲通”聲響,沈秀做了一個肉墊,被他跪在膝下。

此人來勢奇快,似入無人之境,堂上堂下,沒有幾個人還過神來,直待新郎官被人打倒,方才驚呼起來。但見來人眼淚滾落,在臉上的泥汙中留下了兩道深痕,身子更是不住發抖,向新娘大哭幾聲,舉頭撞地,咚咚作響。新娘卻似嚇得呆了,站在那兒一動不動。

原來,陸漸眼看婚禮已成,突然血湧頭頂,渾忘一切,打入喜堂。可是當真見了姚晴,卻又無話可說,唯有以頭搶地,化解心中憤懣。

難受之際,忽覺風來,陸漸只當天部高手來襲,心中暗怒,想要反擊,但一擡頭,卻是愣住。只見商清影臉色蒼白,雙目睜得極大,伸出左手掃了過來。

這一下,無論主客,均是始料未及。沈舟虛看出陸漸身份,忌憚他神通了得,正想應對之策,不料商清影愛子心切,奮不顧身撲向陸漸。沈舟虛阻攔不及,驚駭欲絕,心知陸漸神功絕頂,妻子卻是柔弱不武,決然擋不住“大金剛神力”輕輕一擊。

大堂上人人屏息,忽聽“啪”的一聲脆響,商清影手起手落,打了陸漸一個耳光。陸漸不覺一呆,商清影一咬牙,喝道:“還不讓開?”舉起左手,又是一掌,打在陸漸右頰。陸漸渾如不覺,望著商清影,仿佛癡了呆了。

“讓開。”商清影推了陸漸一把,卻如蜻蜓撼柱,眼見沈秀趴在地上生死不知,心中一急,雙拳齊下,打在他雙肩眉梢。陸漸不攔不擋,也不還擊。

商清影身子柔弱,打了十來拳,只覺渾身發軟,忍不住罵道:“你這人好可惡,幹嗎欺負我的秀兒?你……你再不起來,我便與你拼了。”說著低頭來撞陸漸。陸漸無奈起身,伸手去扶,卻被商清影拂袖甩開,也不瞧他一眼,反身扶起沈秀,見他鼻青臉腫,嘴唇破了一塊,當真心如刀割,抓起桌上茶水,潑得陸漸滿臉。茶水洗去泥汙,露出本來面目,商清影認出他來,怒道:“好啊,又是你,早知這樣,上次就該送你見官。”

陸漸沒來由眼眶一熱,澀聲說道:“沈夫人,對不起,我也知道不該來,可一見阿晴嫁人,我就心裏難過,恨不得死了才好。”說到這裏,眼淚又流下來。

商清影初時只是憤怒,但見陸漸愁苦,又是一陣心軟,回頭問道:“秀兒,你認得他?”沈秀面如死灰,躲在商清影身後,輕聲道:“我認得他,他和孩兒一樣,都喜歡姚師妹,但師妹最終垂青孩兒,這人心中不忿,故來尋釁挑事。”

商清影才知這陸漸為情所困,心中微感同情,嘆道:“情之一物,不可勉強。姚姑娘只有一身,不能嫁給兩人,選了秀兒,便會與他白首偕老。你再是傷心,也沒用處,我勸你還是早早離開,若不然,官差一到,可就糟了。”

“不行。”陸漸搖了搖頭,“你兒子人面獸心,我不許阿晴嫁他。”

“住口!”商清影的嗓音陣陣發抖,“你嫉妒秀兒也罷了,如此血口噴人,不嫌太過無恥了嗎?”陸漸道:“我哪兒有血口噴人……”他指著沈秀,大聲說道,“他殺害老人、勾引尼姑、趁著荒年囤積谷米,害死了無數的百姓……”

堂上一陣嘩然,眾人紛紛搖頭,商清影更覺陸漸胡攪蠻纏,可惡透頂,之前些微的好感也消失得無影無蹤,高聲說道:“你要詆毀秀兒,也該尋幾個好些的理由。你說他殺害老人,真是胡說。秀兒平日最是敬老,見了窮苦老人,都要施舍銀兩;至於勾引尼姑,更是荒唐無比。秀兒對姚姑娘一片癡心,誰又會看不出來?至於囤積谷米更不對了,你瞧莊外,大婚之余,秀兒也不忘賑濟災民,普天之下,又有幾個人做得到……”

她連珠炮發問,陸漸不善爭辯,只急得面紅耳赤,連說:“他……他……”沈秀見狀膽氣略粗,揚聲道:“姓陸的,你這麽汙蔑本人,可有什麽憑據?”

“不錯!”商清影看他一眼,眼裏流露憐愛,再瞧陸漸,見他又臟又醜,心中更添厭惡,冷冷道,“是啊,你有什麽憑證?舉頭三尺有神明,這麽欺心枉理的話,你怎麽說得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