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戰無橫陣(第4/9頁)

賊軍衣甲駁雜,武器林林總總,人數既多,武藝也自不弱,可是部伍散亂,各自為戰,一旦陷入鴛鴦陣中,往往有進無出。

忽而戰鼓雷動,號角沖天,劃破東方曙色。戚軍陣後抖出一面赤紅大旗,居中繡了一個鬥大的“戚”字。戚繼光立馬旗下,長劍東指,軍陣應勢向東。那兒正是賊軍薄弱之地,一沖之下登時潰亂。戚繼光長劍南指,旌旗向前,大軍陣勢回旋,兩支鴛鴦陣繞到南方賊軍身後,與陣前的戚軍勢成三才、前後夾擊。賊軍背腹受敵,陣勢大亂,呼爹叫娘,競相逃命,有人慌不擇路,跳入水裏,被戚軍一陣亂箭射死,血水湧起,染紅了大片江水。

突然一聲怪嘯,壓住滿場廝殺。仇石如一道黑電從南面山坡沖下,身旁百余人舉止怪異,左腳先邁,右腳再拖,步法雖然古怪,卻是動如飄風,迅快絕倫。

戚繼光左劍下垂,右手擎起一面杏黃令旗,只聽號角長鳴,戚軍陣勢生變,數百名軍士回身向後,二十余人抖開狼筅,攪起團團旋風。前方的水鬼被狼筅一逼,東倒西歪,口中的水箭向上噴吐,白亮亮有如噴泉。

這時數十刀牌手滾將出來,鋼刀飄雪,貼地亂斫,水鬼腿腳盡斷,紛紛跌倒,但其中了水毒,渾無痛覺,雙腿雖斷,兀自用手爬行。

這時後面水鬼趕到,刀牌手聽令,紛紛滾回陣內,水鬼追敵不成,反被竹陣頂住拉扯,紛紛倒在地上。鴛鴦陣勢如飛鳥,合而再分,露出若幹縫隙,只聽銃聲急響,射出無數鉛丸。水鬼中彈,醉人般搖晃不定,中彈的創口卻不流血,而是流出清水。槍彈方絕,弩箭又出,將“水魂之陣”緊緊逼住,使其無法前進。

仇石怪嘯一聲,縱身跳起,身周鬼霧洶湧,逃命的盜賊被那霧氣一裹,個個面容呆滯,向前猛沖。眾盜賊見狀,個個魂不附體,均知變成水鬼比死還慘,於是斷了逃跑的念頭,紛紛轉身苦戰,有道是一夫拼命、萬夫莫敵,一轉眼,竟將鴛鴦陣的攻勢擋住。

仇石將水鬼當成一面血肉盾牌,舊鬼一死,又虜新鬼。水鬼人數始終不減,戚家軍卻是血肉之軀,連場苦戰,疲乏不堪。一名狼筅手出筅稍慢,前方的水鬼口唇忽張,一道水箭趁虛而入,正中那人面門。狼筅手目光呆滯,狼筅橫掃,將身邊的同袍掃翻,跟著噴出一股白涎,正中一個長槍手。那人神志也失,反手一槍,將一名镋鈀手釘死在地。

帶頭的將官深知厲害,急忙下令後撤,仇石趁機驅趕水鬼,沖亂戚軍陣腳。一時水箭亂飛,白光四射,又有多名官兵失去神志。水魂之陣勢如破竹,深深鍥入戚軍陣中。步兵戰鬥,最重陣勢,陣勢一破,戚軍戰士各自為戰,登時落了下風。

眾商人乘高望見,無不焦急,藍遠北說道:“谷爺,形勢不妙!”谷縝搖了搖頭,沉吟不語。

忽聽號角長鳴,戚繼光令旗再揮,忽有三支鴛鴦陣突上,擋住“水魂之陣”。為首一人壯碩剽悍,一根狼筅舞有如鐮刀割草,將當面的水鬼砍倒了一片。

“好個王如龍!”谷縝不由脫口稱贊,但見王如龍舉手投足,隱約已有陸漸的風範,不覺心中暗嘆:“大哥若在,豈容這姓仇的猖狂?”

王如龍一輪急攻,戚軍穩住陣腳,狼筅發威,將一群水鬼掃落江水。這時黑影一閃,仇石直撲王如龍,他身在半空,霧氣聚而復散,散而復聚,身形隱而復現,現而復隱,直如雲龍變化,奇幻莫測。

王如龍與他幾次交鋒,深知雲霧中殺機百出,忙將狼筅舞開,向上一陣亂捅。仇石有如騰雲駕霧,身在空中,盤旋不下,借著狼筅勁風,筅進則進,筅退則退,身子一似黏在筅上,每晃一晃,便進數尺,晃得數晃,離王如龍已經不過丈許。王如龍心知被他欺入丈內,狼筅太長,必然轉動不靈,當下大喝一聲,左手舞動長竹,右手接過一面盾牌。

盾牌入手,眼前白光連閃,王如龍舉盾一擋,“當”,水劍擊中盾牌,聲如金鐵交鳴,一片如珠白水滿天迸散。仇石水劍無功,身形挺進數尺,身周霧氣轉濃。王如龍雙手不空,正覺難當,身後兩杆長槍破空刺出,仇石大袖一拂,袖底各自射出一股水劍,兩名槍手胸口濺血,委頓在地。

王如龍目睹同袍慘死,雙眼血紅,棄了狼筅,貼地向前滾出。仇石忌憚的只有狼筅,見他丟了兵器,心中暗暗竊喜,正要回身追殺,不料王如龍滾到半途,探手抓住狼筅前端,“呼”的一聲,竹竿如輪,橫掃數丈。

王如龍倒使狼筅,出人意表,仇石措手不及,足踝被狼筅擦中,若非“無相水甲”護身,幾乎踝骨碎裂。他強忍痛楚,借這一擦之力橫身飄出,順手兩掌,打死兩名官兵,方要再下辣手,王如龍掉轉狼筅,奮力殺來。仇石錯失了殺死王如龍的良機,心中暗叫可惜,讓開一輪鳥銃,雙腳在一根狼筅上輕輕一點,仿佛一只黑色大鶴,掠過人群,直奔那面帥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