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無明業火

天已大亮,萬裏長空有如一幅淡青大幕,上面刻畫一輪紅日,海面細密亮滑,如絲如緞,卷著細細白浪,連綿湧向遠方。

航行不久,靈鰲島輪廓在望。島上頑石蒼蒼,林青水碧,島嶼形如靈龜,頭尾稍矮,中段奇峰突起,高出海面甚多,至高處挺立一座寶塔,上下九層,黑白間雜。島嶼西面,千尺斷崖面朝東方,勢如鰲頭高昂,發出無聲長叫。斷崖上巖破石裂、刻了七個巨字:“有不諧者吾擊之”,筆勢雄奇,神驚鬼泣。

陸漸想起魚和尚所說的掌故,不由問道:“莫乙,這些字是當年思禽先生寫的麽?”莫乙道:“是啊!”陸漸嘆道:“這七個字是東島的奇恥大辱,為何事隔多年,仍未鏟除幹凈?”

莫乙道:“東島不鏟除這七個字,是為了叫子孫後代永遠銘記這一份恥辱。知恥者後勇,當年思禽祖師一死,東島就大舉進犯西城,挑起了兩百年的腥風血雨。”

陸漸目視這七個巨字,心中不勝感慨。這時抵達島前,各部棄船登岸。寧不空布衣竹杖,陰沉如故,沙天洹緊隨其後,神色張皇。在他身後,寧凝、沈秀並肩而來,沈秀手搖折扇,沖著寧凝擠眉弄眼,寧凝卻不理他,眉頭微微皺起,雙頰消瘦了許多。陸漸見她如此憔悴,不知怎的,心中湧起一絲愧意。

眾人走到寶塔下面,近了看時,塔下一座廣場,青石鋪地,光潔平整,四周按照先天八卦,建起八道長廊,長廊時斷時續,斷續處以假山池沼點綴。

“這兒是八卦坪。”莫乙一指黑白圓塔,“這座太極塔,相傳是仿效天機宮的‘天元閣’建成的。”

一路上無人阻攔,各部均感詫異,紛紛派出探子查探。不多時,探子陸續回報,均說島上無人。西城眾人無不驚訝,一時議論紛紛。寧不空冷笑道:“這也在意料之中,谷神通死了,贏萬城死了,葉梵也死了,聽說谷縝、施妙妙落入西財神之手,生死下落不明,剩下一個狄希,還有什麽能為?”

陸漸聽得吃驚,說道:“寧不空,你又在散布謠言,谷縝和施姑娘怎麽會落到西財神手裏?”寧不空冷冷道:“寧某何許人,說出來的話,豈會是空穴來風?”

陸漸心頭一亂,腦海裏湧出許多可怕念頭,一時站在那兒,呆呆愣愣,忘了動彈。

仇石略一沉吟,命人揪出被擒的東島弟子,陰聲逼問:“島上的人上哪兒去了?”那些弟子咬牙昂首,神色倔強。仇石陰聲道:“不說是麽?”出手扣住一名弟子的左肩。那人體格雄壯,被仇石一扣,肩頭鼓脹的肌肉登時萎縮,面龐陣陣抽搐,神情極盡痛苦。只一轉眼,一條左臂有如泄氣的皮囊,眼看著癟塌下去,那人支撐不住,發出一聲長長的慘叫。

陸漸應聲驚覺,忽見仇石施用酷刑,登時勃然大怒,他手足未擡,真氣自生,怒濤似地沖向仇石。仇石突然遇襲,忙不叠飄開數丈,盯著陸漸,神色驚疑。

陸漸縱身上前,握住那名弟子的左臂,“大金剛神力”灌入,手臂慢慢充盈,頃刻回復原狀。那弟子心懷感激,低聲道:“多……多謝。”

陸漸還沒答話,忽聽寧不空高叫:“大夥兒看到了嗎?天部之主做了東島的走狗!”陸漸冷笑道:“做東島的走狗又怎樣,總比做倭寇的走狗好十倍!”寧不空冷笑道:“狗奴才懂什麽?倭人做我的走狗還差不多。”陸漸道:“那有什麽分別?反正都是無惡不作、傷天害理。寧不空,你我的恩怨,今日也當做個了斷!”

“陸漸別急。”虞照笑嘻嘻上前一步,“所謂先來後到,寧瞎子跟我有約在先,你先當當看客。”

陸漸遲疑一下,退到一邊。忽聽仇石冷冷道:“東島的人一個不見,說不定藏在暗處。咱們鬥了起來,他們豈不是坐收漁人之利?”虞照笑道:“仇老鬼,你若無膽,認輸就是。”他為幫谷縝,一心將水攪渾,仇石被他一激,死白的臉上湧起濃濃的血色,厲笑道:“雷瘋子,你那點兒能耐,只配給仇某提鞋!”

“說得好!”虞照哈哈大笑,“老子就愛提鞋,尤其喜歡你仇老鬼這雙大臭鞋。”不由分說,呼呼拍出兩掌,兩道“雷音電龍”一直一曲,直的射向仇石,曲的掃向寧不空。

仇石哼了一聲,吸氣長吐,噴出一團霧氣,嗖地裹住電龍。這一口“玄冥鬼霧”蘊含真元,裹住電光,噼啪作響。寧不空卻飄身後退,竹杖橫刺煙光,“哧”,竹屑紛飛,竹杖短了一截,寧不空大袖揚起,兩道火光去似飛梭,射向虞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