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彤雲密布,朔鳳狂號,天寒地凍,大雪紛飛。

爆竹一聲,普天之下,家家戶戶團聚圍爐,都在熱烘烘的爐火旁歡笑吃喝,喜氣洋溢。

但是,粉妝玉琢,琉璃世界的五台山,卻是寂靜一片,看不見人蹤,真個是“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

昔日香客絡繹不絕的登山道,昔日香火鼎盛的古刹禪林,而今,前者是大雪封山,厚積達數尺,後者是寺門緊閉.空蕩又寂靜。

不過,這時候要是有人往中台絕峰走走,就能發現人蹤了。

在這朔風怒號,雪花紛飛,奇寒凜冽的中台絕峰上,幾株將開的老梅,抖擻著株首,飄送著暗香,緊挨著幾株老梅之旁,是一座八角小亭,亭頂的琉璃瓦業以被積雪覆蓋,但是四根紅柱顯的格外刺眼,也為這銀白的世界,增添了一抹生動的鮮艷。

就在這座八角小亭裏,如今正有著三個人。

三個人二老一少,兩坐一立。

坐著的兩個老者,一個是發衣芒鞋的老僧,一個則是位身穿白袍的俗裝老者。

老僧清矍,長眉斜飛,鳳目重瞳.雖然一身三寶弟子打扮.也看得出是位得道高僧,但卻是時而流露著一種雍容華貴的氣度,則幾乎令人不敢直視。

老者瘦削,挺拔飄逸,長髯五縷,配上一襲白袍,望之若神仙中人,兩眼開合之間,精芒外射,不怒而威。

第三個人,也就是那個年輕的,廿來歲年紀,穿一件青色長衫,劍眉星目,鼻正口方,挺立在俗裝老者身後,一臉的緊張神色,雖然只廿幾歲年紀,但卻有著中年人成熟的穩健、歷練。

他就像腳下這座中台山,一任寒風狂吹,他卻一動不動,看上去是那麽剛強.那麽沉著,那麽穩重。

在老僧和老者之間的石幾上,放著一局棋,看局勢只不過平局,敢情這兩個人是在這冰天雪地之間下棋,真好雅興。

這時,俗裝老者提了一顆子,放在棋盤的右角,老僧一怔而嘆:“老檀越高明,三易寒暑,老衲還是勝不過老檀越。”

老者臉色凝重,長長籲了一口氣道:“事關重大,老朽不敢不全力以赴,實則三年來老朽已心力交瘁,倘若再有一局,老朽必不是大和尚對手。”

老僧微微一笑道:“老檀越不必再往臉上抹金了,佛家最懂因果,出家人更不敢自食諾言,誰家之物,冥冥中早有定數,是強求不得的,老衲親口答應的事,又豈能反悔?”

老者推棋站起,突然一躬身道:“多謝大和尚,先朝存歿,無不感激。”

老僧端坐不動道:“說什麽感激,老檀越一片忠心,契而不舍,這種精神,實是令人敬佩,倘若朱明人人能像老檀越,愛新覺羅氏根本就入不了關,再說,老檀越若起始脅劫,必能達成心願,也因不惜耗費三年工夫,老檀越卻舍武力而取棋藝,而先予寬容大度,繼使我口服心服,若說感激,應該是老衲。”

話鋒微頓,他從袖中取出一顆寶珠,隨手遞出道:“老檀越請拿老衲這顆玉琢寶珠去,見寶珠如同見老衲,諒他們不敢不交出老檀越所要之物。”

這顆寶珠比一般常見的寶珠略大,渾圓雪白,上頭還刻了不少的小字,只是一時看不清是些什麽字。

老者忙雙手接過道:“再謝謝大和尚。”

話鋒一頓,輕喝:“燕月,過來!”

年輕人恭應一聲,跨步上前,垂手肅立。

老者臉上一片肅穆,雙目炯炯.凝視年輕人:“我費三年之功,借來了大和尚的信物,現在我把大和尚的信物交給你,剩下的事,你去完成,師器請回之後,速速送往北天山,倘有任何差錯……你知道該怎麽辦。”

“燕月知道。”

年輕人恭應一聲,雙手接過那顆寶珠。

老僧淡然一笑道:“老檀越,老衲跟令高足三年來雖然只見過三面,但是老衲卻覺得跟他極為投緣,老衲想替他說個情,老檀越所說任何差錯,應該不包括他們不把老衲放在眼內,拒不交出老檀越所要的東西在內。”

老者雙眉一揚,兩眼之中,神光暴射道:“老朽敢不從命,但若果如大和尚所言,他也知道該怎麽做。”

老僧微一笑道:“老檀越好重的煞氣,倘果真如此,豈不辜負老檀越自於歲末,大雪封閉五台山之際,登臨中台,與老朽對坐亭中下的這一局棋了嗎?”

老者神情一震,改容欠身:“多謝大和尚棒喝,無如事關重大,先朝存歿的這個心願,非達成不可。”

老僧笑了笑道:“老檀越,適才的這一局棋,倘若老衲先著一子,斷了你的進路,結果又將如何?”

老者臉色猛一變。

老僧跟著笑道:“老檀越所要的東西,老衲都有歸還之心,老檀越又怎忍心難為我的小兒女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