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第4/18頁)

“糟透了!”

“是糟透了,人家都說你是個敗家子,浪蕩子,賭場的高手,風月場中的老手。”

“一點沒錯,人家沒冤枉我,確是這樣。”

虎頭老七微一搖頭道:“我看不像。”

“呃?哪兒不像?”

“你若是真像外間傳說的那樣兒,剛才你絕不會一動不動的放過我。”

金剛笑道:“你懂不懂欲擒故縱?”

“懂,”虎頭老七道:“可是一般說來,欲擒故縱是對付不上鉤的人,像我這樣自動投懷送抱,心甘情願的人,似乎大可不必。”

金剛看了虎頭老七一眼,笑了笑道:“七姐,外間說我是個風月場中的老手,是不是?”

“嗯!”

“七姐你不會承認自己是個俗脂庸粉吧?”

“承認怎麽樣?不承認又怎麽樣?”

“七姐你要是俗脂庸粉等閑女人,我就會拿對付俗脂庸粉等閑女人的手法對付你,見面什麽都不說,事畢扭頭就走,反正圖的只是一時之快,而七姐你不是俗脂庸粉等閑的女人,我要是那樣對付七姐,我就不配稱風月老手,也有點侮辱七姐。”

“那麽,你認為對付我,應該用什麽手法?”

“彼此間圖的不是一時之快,講究的是兩字情份,那就要培養此情調,七姐以為怎麽樣?”

虎頭老七目光一凝,道:“你認為我不是俗脂庸粉等閑的女人?”

“我閱人良多,不會走眼的。”

虎頭老七的香唇邊,掠過一絲勉強而帶有點淒涼意味的笑意:“把我不當俗脂庸粉等閑女人看待的,恐怕你是頭一個。我閱人很多,那些個男人只把我當成女人,從不管什麽俗脂庸粉不俗脂庸粉,他們要的也只是女人,他們認為我是個淫蕩的女人,是個人盡可夫,吃人不吐骨頭的淫蕩女人,其實……”

她話鋒一頓,沒說下去。

金剛卻不放松:“其實怎麽樣?”

虎頭老七幽怨而黯然的籲了一口氣:“人有幸有不幸,一個人,尤其是一個女人,想在這個圈子裏討生活,是不能一天到晚板著臉,冷若冰霜,誰都不理,不假人一點辭色的。”

現在的虎頭老七,跟片刻前的虎頭老七前後判若兩人,不過聽她的談吐,金剛並沒有看錯,她卻不是俗脂庸粉。

金剛不由多看了她兩眼,道:“七姐……”

虎頭老七道:“不要多問,我已經沒什麽好說的了。你只知道我是‘三義堂’掌管賭档,靠賭技吃飯,靠上天賜給我的本錢保飯碗,殺起人來也能不眨眼的女混混就夠了。”

金剛道:“七姐太貶自己了。”

“那你說我該怎麽辦?擡高自己,兩腳已陷進泥沼裏,擡得起麽?”

虎頭老七似乎有滿腹的辛酸,一臉的幽怨。

可是金剛永遠保持著一份機警,他不露痕跡地轉了話鋒:“七姐也擅賭技?”

“擅?何止擅。不告訴你麽,我是靠這吃飯的,恐怕你那兩下子只配做我的徒孫。”她輕估金剛了。

金剛沒置辯道:“七姐知道我那兩下子?”

“聽岑胖子跟樓老二說了,你那兩下子可以把他們唬得一愣一愣的,可是一旦碰到真正的高手,你非吃癟不可。”

“七姐的賭技是哪兒學來的?”

“有人教的。”

“誰?”

“不想說。”

她不想說,金剛也沒問,沉默著端起了茶碗。

虎頭老七卻道:“其實,告訴你也沒什麽關系。不知道怎麽回事兒,對你,我像是擱不住話,我的賭技是我那個已經死了的丈夫教的。”

“呃,他必定是位頂尖兒高手。”

“你也是江湖上跑跑的,也精於賭道,聽說過吃遍南七北六無敵手的‘魔手’小馬沒有?”

“呃,”金剛一怔,旋即倏然而笑:“原來是有賭王之稱的‘魔手’小馬。久仰,久仰,弄了半天,七姐是賭王的夫人,那就難怪冠絕一時了。”

“有什麽用!畢竟不是正經事。”

“七姐也別這麽說,行行出狀元,有一技在身,總比什麽都不會好。七姐,‘魔手’小馬是怎麽死的?”

“玩火者自焚,善遊者死於水。這話是一點也不錯,小馬就是死在這個賭字上,也是這在身的一技害了他。”

“呃?”

“說起來話長了,這事我從沒對旁人說過,不知道今天怎麽會告訴你,想當初在江南,小馬有一回在家喝多了酒告訴我,他吃遍南七北六無敵手,可就怕一個人——”

“誰?”

“一個叫龍剛的江湖路客。”

“呃!”

“我追問了半天他才告訴我:遠在三個月前,他吃了一個不該吃的人,害得那個人妻離子散,家破人亡;讓這個叫龍剛的江湖路客知道了,找上了他。兩個人找個沒人的地兒賭了一局,小馬哪把他放在眼裏,結果一局下來,小馬全軍覆沒,輸得很慘,栽了頭一次跟頭,也是個大跟頭,龍剛讓小馬把吃那個人的全吐了出來,還給了那個人;用意也在告訴小馬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一山還有比一山高,既學這種絕技,要守規矩,講道義,這一套也不能仗以混一輩子,勸小馬洗手改行。我從不知道什麽叫害怕,可是我聽了小馬的話,竟然怕得在心裏顫抖,當時我也勸小馬洗手改行,小馬不聽。沒出半年,小馬在上海灘為賭招惹了斧頭黨,讓人家活活劈死在桌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