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4/11頁)

老家人埋頭吃了三大碗飯,放下碗筷,嘆口氣道:“小姐,不吃東西不過是跟自己過不去而已……”

他一定知道勸解無益,所以根本不等她有所表示,徑自斟了一杯濃茶,一連喝幾口,然後又道:“小姐,我的名字叫阿福伯。”

閻曉雅姿勢依舊,目光投向窗外街道上。

阿福伯嘆口氣,道:“小姐,煙雨江南嚴星雨是天下最聰明的人,你知不知道?”

閻曉雅道:“他很聰明?真的?”

阿福伯道:“當然是真的,嚴星雨有財有勢,武功既高,人又瀟灑英俊。但如今行年三十七歲,還沒有娶妻。”

擁有種種條件而不娶妻,難道就是“聰明”?

阿福伯又道:“娶妻有百害而無一利,愚笨而不漂亮的使人倒胃口。但越聰明漂亮的就越難駕馭,整天傷腦筋耽心事。女人不比銀子,銀子沒有腳,不會跑。但女子有腳,越漂亮的跑起來越快……”

閻曉雅耳朵聽著“怪論”,眼睛仍然投向樓下街道中。她似乎想在來往不絕的行人中發現某一個人,但面上卻沒有期待的神色,很可能她心中已知道絕不可能發現那個人。

阿福伯又道:“女人很奇怪,越追她就跑得越快越遠,我從前已吃足苦頭。”

如果煙雨江南嚴星雨為了此而不娶妻,就算比旁人聰明一點,卻也萬萬算不上“天下最聰明”的人。

閻曉雅微微煩躁起來,自己問自己道:“我究竟想怎樣呢?暗殺小辛之事已經失敗,嚴星雨無法再幫助我,我應該遠遠離開,何以還逗留南京?莫非我想再見到嚴星雨?不對,最近我只想起小辛,不是嚴星雨……”

她收回目光,在老家人阿福伯面上打個轉便又投向街上,想道:“小鄭真怪,三十歲的小夥子,卻專愛扮老人,兩年來一直跟隨我,當真像老人般侍候我,卻從來沒有絲毫不軌之心,劍術和易容工夫一樣精妙,殺人時詭詐機變之機,的的確確是第一流的暗殺高手。我們搭档得非常非常好,但也許應該收手了,這種行業難道一輩子幹下去不成?”

小鄭的聲音就像阿福伯那麽蒼老,說道:“我們這一行不能過平常人的生活,若是娶妻生子,就像是把喉嚨要害送到敵人刀下。所以我說嚴星雨很聰明……”

閻曉雅訝道:“嚴星雨也是這一行的?”

小鄭道:“我嗅出他有這一行的氣味而已,還沒有證據!”

閻曉雅想了一下,道:“不可能,他身為大江堂堂主,號令千裏,權勢赫赫,又是江南三大名劍之一。我問你,一個人有名譽地位,有權力,有錢,他何須做這種行當?”

小鄭聳一下肩頭,道:“我說過沒有證據,所以無法肯定。不過他有了名譽地位,有權力,有錢,他還能幹什麽?”

這種內容的談話,最好別讓隔墻之耳聽去,所以他們都是使用一種獨特的傳聲法門交談,聲音比蚊子飛還細小。

小鄭又道:“你心情不好,我現在去找幢合適的房子租下來,再找幾個使婢仆婦,暫住一段日子,你意下如何?”

這個人有一種洞查人心的觀察力,又極會體貼。閻曉雅不禁大為服氣,道:“好,別去得太久!”

小鄭走了之後,閻曉雅立刻就看見小辛在街上走著。她身子震動一下,很想大聲招呼他,叫他上樓來吃點東西講幾句話,但不敢貿然這樣做。

閻曉雅向來很有決斷,從來未試過像這一回猶豫不決。幸而小辛一徑走入這間飯館,因此她有多一點時間考慮。

小辛在廂房外走過時的步聲像貓一樣輕柔充滿彈性,如果閻曉雅不是先見到小辛進來,而極為小心查聽的話,一定聽不見有人走過。

這個人真可怕,雖是在平常時腳下仍然保持警覺,隨時隨地可以像貓一樣彈躍,閻曉雅簡直屏住呼吸側耳聽,但迅即陷入迷惑中,因為小辛的步聲過去之後,忽然完全消失,以致無法猜測他走入那個廂座之內。

閻曉雅輕輕嘆口氣,知道只有親自去每個廂座瞧瞧,才可以知道答案。

她撥開廂座的布簾,忽見一個人的面孔距她不足一尺,她被這突如其來的景像嚇得愣住,瞪眼睛張開嘴巴,就像傻子一樣。

那張面孔上有一層迷霧,叫人瞧不出他的年齡,但兩道銳利目光卻射穿別人的心。

閻曉雅心中喊道:“天啊,小辛,是你?”

小辛好像聽得見,應道:“是我。這廂座布簾密垂,應該有人,但幾乎呼吸聲也沒有。所以我等著瞧瞧是何方高人!”

很奇怪的事他一解釋,就平淡無奇,只聽小辛道:“你果然很漂亮,當時你雖女扮男裝,我仍然瞧得出你很漂亮。”

閻曉雅極力使自己平靜下來,才道:“要不要進來喝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