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伍黔南秘聞

暖閣之中,銅爐中的炭火燒得正旺,賀蘭晶正在教李煊下圍棋,李煊被讓九子,仍然輸得一塌糊塗。李煊嘆道:“圍棋真是難學啊,看似黑白兩色的棋子,竟然能有這樣多的變化和陷阱!”

賀蘭晶笑道:“那我還是教你學寫詩吧!”李煊連連搖手:“罷了,寫詩更麻煩,我好不容易想出來一句,你卻說不合格律。我就不明白,平白無故,設這些限制做什麽?”

賀蘭晶飲了一口茶,慢慢講道:“格律本來也是沒有的,《離騷》和《詩三百》都是不講格律的,從六朝起就有了‘四聲八病’之說,到了本朝,有沈佺朝和宋之問加以演變,自此研練精切,穩順聲勢,漸漸風行於世,已成定則。”

李煊聽了搖手道:“這些事情,我一聽就昏昏然不知所以,還是不學了吧。”

賀蘭晶嗔道:“不得偷懶,大唐皇帝自那李世民起,個個精擅詩詞書法,高宗、中宗,乃至女帝武則天,都有詩作傳世。你要是不會寫詩啊,將來如何在朝會上諭示群臣?難道像那懶婆娘韋後一樣,讓上官婉兒代作?”

李煊奇道:“上官婉兒?她也會寫詩?”

賀蘭晶嗤道:“上官昭容當然會寫詩了,她還是女文魁星呢。前面說的沈佺朝和宋之問二人的詩作,都由她來評定好壞。有一年在昆明池邊宴飲,婉兒坐在高高的彩樓上評詩,落選的就先扔下來,最後只剩下沈、宋二人的詩稿了。這沈詩結句是‘微臣雕朽質,羞睹豫章才’,而宋詩結句則是‘不愁明月盡,自有夜珠來’,你來看,誰寫得更好呢?”

李煊聽了,不假思索就答道:“自然是宋詩好。”賀蘭晶拊掌笑道:“孺子可教也,想不到你鑒詩之才還不錯,上官昭容當時就是這樣評的。你倒說說看,為什麽宋詩強過沈詩?”

李煊答道:“沈詩寫的什麽‘牛犢遇臟菜’,聽起來腌臜惡心,還是宋詩寫‘自有野豬來’,這情景好,來一頭肥肥的大豬,我一塊飛石過去,將它打翻,你再放上幾枝弩箭,它肯定就跑不了啦。然後,我們架起篝火,烤出香噴噴的野豬肉來……”

沒等他說完,賀蘭晶又好笑,又可氣,揮起粉拳當胸打了李煊一下,啐道:“我剛才還以為孺子可教,現在才知道是對牛彈琴!”

李煊突然很認真地說:“我原來在西域,整天就是打獵烤肉,心裏無憂無慮的。來到長安,卻見長安城中的人無日不在算計思慮,雖然這裏的東西眼花繚亂,這裏的飲食多滋多味,但我覺得,還不如在太陽下躺在開滿野花的草坡中,美美地睡上一覺,更舒暢愜意。”

聽了這番話,賀蘭晶心有所動,說道:“你這話倒很像《道德經》中所說的:‘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聾;五味令人口爽’……”

正說到這裏,只見白百靈蹦蹦跳跳地進來說:“計婆婆從黔南回來了,還帶了不少好吃的水果呢。”

賀蘭晶笑道:“計婆婆一向愛吃,當然每到一處,就會吃遍當地的特產,這次到南國,想必遍嘗了柑橘、龍眼、荔枝的美味吧。”

李煊對計婆婆一向很有好感,他急忙邁步前去,卻見一個麻臉漢子駝著後背站在門口。李煊問道:“計婆婆呢?”那人往屋裏一指,李煊進屋一看,卻是空空如也。再回頭來,卻看賀蘭晶已和計婆婆並肩而立,對著他嬉笑,他恍然大悟,原來剛才那駝背漢子就是計婆婆所扮,在這一瞬間,她就換回了“原形”,動作十分麻利。

李煊作出一副委屈的樣子,說:“計婆婆,如今我們是自己人,怎麽還來戲弄我啊?”

計婆婆笑道:“不是戲弄你,我這一路不斷喬裝改扮,才能平安回來見你,要不是這樣,我這把骨頭可要扔在路上了。”

賀蘭晶心中一驚,問道:“難道我們的計劃有泄露?有人伏擊你們嗎?”

計婆婆“啵”的一聲,吐出嘴裏的果核,又拿出一些龍眼請李煊和賀蘭晶吃,接著說道:“這些賊王八們簡直是十面埋伏。出得長安後,渭水河上被他們鑿沉了木舟,盤腸古道上遇到亂石飛弩,巴山客棧中被他們下毒縱火,黔苗老寨中被他們差點誘進蛇窟。幸虧你婆婆像貓兒一樣有九條命,又精於易容改妝,這才能帶了嶺南佳果回來,讓你們大享口福啊!”

賀蘭晶深知,計婆婆雖然輕描淡寫,將這些事情都一語帶過,但一路上的驚心動魄,實在說上兩三天也不過分。眼下只有計婆婆一人歸來,隨她去的那十數人,看來全都遭遇不測了。

從這些人的手段來看,顯然是有條不紊地施行狙殺計劃,那麽,我們暗中訪察曹王故地的計劃是如何泄露的呢?

青烏先生?難道真是他有問題?

計婆婆卻沒有注意到賀蘭晶緊鎖的蛾眉,興致勃勃地說道:“我此行大有收獲,雖然沒能訪察到玉璽的下落,卻打探到一件機密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