貳貳天星如雨(第3/5頁)

韋巨源剛走到街口,只見一隊人馬呼嘯而來,手中執著巨斧長鋸,還有人擡著雲梯,推著撞錘大呼狂叫著向皇城內苑而去。他搶到道路中間,喝道:“你們是何人統領的兵馬?奉了誰的號令,竟然敢夤夜之中,淩犯皇宮……”還沒等他說完,一名軍將騎著快馬,一下子將韋巨源撞倒在地,馬蹄正好踏在他的胸口,當即口中鮮血狂噴,死在道中。

內將軍賀婁氏聽到有人說起城中生變的事情,匆忙跑進宮中,回稟韋後。韋後不以為然,還以為是羽林萬騎的人去捉殺太平公主及李隆基等人鬧出來的動靜。她揮手道:“我知道了,不必驚慌,到天明自有分曉。”

賀婁氏滿懷狐疑,剛退出了皇後的寢宮,卻聽得鼓聲震天,越來越近。接著猶如霹靂一般的巨響不斷,一名侍衛滿臉沾著汙泥的血水,也看不出他哪裏受了傷,嚎叫道:“內將軍,大事不好,叛賊撞開了玄武門和白獸門……”

這玄武門和白獸門,是通入內苑禁地的最後一道屏障。賀婁氏聞得,不禁大驚失色,充滿疑惑地問道:“究竟是怎麽回事?誰人反叛?”那名侍衛正要開口,只見遠處沖來的兵將張弓舉弩,羽箭飛蝗般射來,這名侍衛背上片刻之間就身中數箭,委頓在地而死。

賀婁氏的胳膊上也中了一支弩箭,嚇得慌忙躲在巨大的殿柱後面,才僥幸暫時逃得性命。只聽“篤篤”聲響不絕於耳,弩箭釘在木柱上,像啄木鳥啄木一般響個不停。她一手扒開宮門,沖著裏面拼命嚷道:“皇後,叛賊真的殺過來了,賊勢很大,我先抵擋一陣,皇後快逃到飛騎營去!”

韋後這才驚慌,忙不叠地在她提拔的另一名內將軍——尚宮柴氏的護佑下,匆匆趕往芳林門,逃去飛騎營。柴氏找來宮中最為名貴的護身軟甲,飛速給韋後穿上,然後背起手腳酸軟的韋後就往宮殿後面逃。

只聽得刀聲霍霍,賀婁氏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就再也沒有了聲息。柴氏只覺得後脖頸黏乎乎的,下意識地一摸,滿手是也不知從哪裏飛濺來的淋漓鮮血。她嚇得也不敢回頭觀看,忙不叠地和幾個侍衛緊護著韋後逃開。

慌忙中,宮女們大聲驚呼,四散逃命,打翻的燈燭落在帳幕上,燃起了熊熊大火。要是在往常,柴氏當然要大聲叱打她們,但現在卻哪裏顧得上!

出得芳林門,好容易來到其侄韋璿統領兵馬的飛騎營,韋後腳上的絲履不知何時已然丟掉,她跣著兩足,頭發也披散零亂。內將軍柴氏率先喝道:“韋捷何在,還不趕快出來迎接皇後聖駕!”

喝了幾句,驀然發現,大帳中那一排頂盔貫甲的兵士都木然不動,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瞧著她們。韋後和柴氏被瞧得有點發毛,正要開口質詢,只聽有人舉劍挑簾,走了進來。

柴氏眼尖,只見這名魁梧威猛的大漢右手執劍,左手提著一個血淋淋的人頭,看面目正是韋捷。韋後嚇得“啊”的一聲,用手捂住了眼,渾身不住地顫抖。柴氏還壯著膽子問道:“你是何人?受何人主使?你可知這是抄斬六族的大罪嗎?”

這人仰天大笑:“老子名叫陳玄禮,臨淄王有令,斬得韋後人頭者賞黃金千兩。但攻打皇宮的差使派給麻嗣宗、劉幽求他們了,卻令我對付飛騎營的韋捷、韋灌這兩個狗東西。總以為這份富貴沒指望了,哪知你們肥豬拱門,自己送上門來了!呵呵,俗話說‘天予不取,必遭天譴’……”

沒等說完,柴氏情知無望,舉刀向陳玄禮劈來,只見陳玄禮身子矯捷異常,輕輕一閃,就躲過了鋒刃,接著身形一晃,已到了她的身前。柴氏慌亂中又劈了數刀,只見血花飛濺,一個女人大聲慘呼。柴氏定睛一看,原來陳玄禮不知何時已將韋後擒在手中,擋在身前,剛才劈的這一刀,正好砍在了韋後的肩頭。

柴氏嚇得雙手發軟,陳玄禮趁她心神慌亂,飛起一腳,將她踢出數丈開外。柴氏的身體剛一墜地,四周的兵士槍戟亂搠,將她刺死在地上。

砍在韋後肩頭上的這一刀,也是相當深。鮮血早已洇紅了她身上那繡著九只鳳鳥的皇袍,陳玄禮看著不可一世的韋後癱軟在地,失血過多的臉色變得和紙片一樣蒼白,眼神中全是痛苦和恐懼,其中還帶著些許求乞,不禁心中也浮起一種異樣的感覺:這一刻她不再是那個囂張跋扈、令人生畏的執政皇後了,而是一下子變回了原形,變成了一個年老色衰、無力無助的孱弱婦人。

原來,一個人坐在權力的神座上,他或她就是司命的主宰,就擁有著掌握別人生死和命運的權力,而一旦離開了權力的光環,就像傳說中的妖精蛻去了隨意變化的靈氣,現出本是破掃帚或舊燈籠的原形和本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