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紅袖鬼後(第2/9頁)

“牝雞司晨。墨朱,你十八年來賴以活命,那衣食住行還不都是我幫你安排的?你爹這十八年來一直被病魔毒藥所折磨,他可曾顧得上為你采辦一樣東西?哼,要不是我薩紅袖牝雞司晨,庇護著幽冥教,恐怕你們父子早被江湖中人砍個七八十刀零剮喂狗了!”

“夫人……”墨班戈叫了一聲。

“好,我不說了,聽你說。你是教主,你是‘鬼帝’!你倒說說,我這些年忙裏忙外,都圖的什麽?”

“這十幾年來,也委實難為你了……”墨班戈說至此,仰頭看天花板,長長嘆了一口氣,“可惜我這病,不能多過問一點,唉,這,恐也是上蒼對我墨某的報應了!——至於孩子,畢竟少不更事,你又何必計較……”

墨班戈說到“孩子”時,墨朱一昂頭欲分說,卻被墨班戈眼神一厲,給壓了下去。

“我當然不會和孩子計較的。”薩紅袖語調緩和了下來,“雖然這些年來阿朱從沒把我當母親看,我還是沒為他少考慮。——我這次來,便是想讓阿朱去看我為他挑的媳婦兒的。”

薩紅袖見墨班戈、墨朱兩人聞言俱怔了一怔,目露疑惑之色,不由笑道:

“放心,這回不再是我幽香教女弟子了!連小仙、婆娑你們都看不上眼,我還敢拿那些庸脂俗粉來煩人?”

“三天前,”薩紅袖不無得意地談到龍門客錢之戰,“我讓吳婆娑、藍小仙和杜先生、聶當他們,去了一趟龍門山,把胡宗憲獻給老嚴嵩的寶禮香車與一對美人給攔下了。我覺得這一對美人,可以選一個來配給阿朱。”

“我來,是帶你們去看人的。”

“我是伊豆豆還是伊秋波?”

“妙偷”伊豆豆問她姐姐。

“你是伊豆豆,也是伊秋波。豆豆是你當‘妙偷’行走江湖用的。伊秋波是爸和我及我們蘇我家族裏在家內部叫的。秋波,你怎麽提這個問題……”

“我寧願我是伊豆豆。”

伊豆豆說。

她呆了一會,幽幽嘆了一口氣:

“我真希望此時此刻,有人……叫我一聲伊豆豆……”

“你是希望有你行走江湖時的朋友來救你。”

蘇我赤櫻望著第一次目中露出幽怨之色的妹妹,這樣嫻靜地道。

——她雖處在被擄劫、被囚禁的石牢黑獄之中,猶自靜如春花,靜如秋月,波瀾不驚。

她素服,淡妝。

她寧靜。

但她自給人一種如魚遊春水的溫暖與桃花自紅梨花自白的風和日麗之美。

——也許這種美,就是京都江戶那隨處可見的櫻花之美。

伊豆豆則與姐姐不同。

她有一種逼人的秀氣與英氣。

她唇紅、齒白,瞼若象牙發出一種白裏微暗的光澤。就像所有貴族公主一樣,那種接近銀灰與象牙黃之間的,又有些發藍的光澤。

這些光澤使她看上去比她姐姐來得高傲,高貴,傲慢,清高,剛傲。

但她的眼神與唇色給人一種艷烈的感覺。

艷烈得有些淒搶。

就像殘陽如血中滿天飛舞的繽紛落英。

伊豆豆忽一咬牙道:“我恨!”

她說“我恨”時,銀牙一挫,眼中頓進出一串美麗的火花來。

她在真“恨”!

“我知道你恨什麽。”

蘇我赤櫻道:“你在很他。恨他為什麽不肯護送我們而寧願自我禁閉在爸爸的石牢裏。”

“你怎麽知道我在恨他,而不是其他?”

“你的眼睛。”蘇我赤櫻平靜地、憐憫、憐惜、憐愛地看著妹妹。“你的眼睛告訴了我。”

“恨他就恨他!”伊豆豆一揚眉道。

“這死人、笨蛋、蠢豬、木頭、言而無信的小人、怕死鬼、膽小鬼、懦夫、挨千刀的……”

伊豆豆把她所知道的罵人的話一古腦兒倒出來,加在那個不在場的人頭上。

“可惜那個小楊不在這裏。”蘇我赤櫻道,“你罵也白罵、恨也白恨了!”

伊豆豆頓不說話了。

伊豆豆臉陰了下來。

“其實,你不該恨他的。”蘇我赤櫻道。

“為什麽?他這樣做難道不可恨?”伊豆豆的杏眼因生氣而變得生動。

“他如這樣對待情人,的確是可恨。但可惜你不是……”

“我不是。為什麽不能是?”

“因為你注定要嫁給一個波斯王子的。”

“王子?誰知道他是聾子還是瞎子?說不定還是一個跛子、駝子、大麻子……”

“那你的意思是……”

“我不知道。”伊豆豆苦惱地搖了一下頭,“我只知道他不該這樣對待我。從來也沒誰這樣對待我!”

“為什麽所有男孩一定要對女孩好呢?就不許別人對你不好嗎?”

“我……因為我是小姐!我……救過他命!”伊豆豆理直氣壯地說。

“我可不這麽想。”蘇我赤櫻望了一眼妹妹,“我只知道我是普通人,我並不比誰高貴。別人並不是天生要服從我、伺候我。我不在乎別人對我如何,我只希望我能對別人和善一些、友好一些,給他們些幫助。我助過人,對別人好,別人回報我以好,也幫助我,我當然開心;我助過人,對別人好,別人忘記了,我也不會生氣,因為我幫助人,對別人好,並非是要別人心裏記我一輩子,一定也要對我好、報答我的。在我幫助別人時、對別人好時,我在這中間本身就已得到快樂了!就像我平時給花澆澆水、把受傷的鳥兒包紮好放回天上、為魚兒放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