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部 第十六章 知我何憂(第3/4頁)

林奚收了紙傘,回身將藥簍接過來,道:“我再稍加準備,年後給你消息。”說著踩了腳踏就要上車。

蕭平旌趕緊叫道:“哎哎,這麽大的雪,你那傘真的不留給我嗎?”

林奚抿著唇角坐進車廂,手一松,車簾垂下,過了一會兒,一頂竹笠被扔了出來。

蕭平旌淩空接住,聳聳肩扣在自己頭上,倒也心滿意足的樣子。

杜仲忍住笑,鞭梢輕揚,在空中打了個脆響,車輪緩緩啟動,不多時,便消失於風雪之中。

這一場落雪與數日前的不同,只在頭一天有些暴烈,之後便是零零星星,纏綿不休,直到除夕那日的午後方才完全停下。

年終尾祭自然是平平安安地過去了,太子初預大典,雖然稍顯緊張,但被荀皇後認真課教過,又有父皇引領,從頭至尾倒也沒有出過差錯。

除夕當晚依例於承天殿開宗室年宴,場合隆重,連蕭平旌都早早換了正裝,先趕往東院。剛到門口,正好遇上蕭平章獨自一人走了出來,笑著對他道:“你大嫂一年穿戴這麽一次,動作實在慢了些,咱們先去前廳迎候父王吧。”

他正說著,一眼便看見弟弟的領口有些不平,不禁搖了搖頭,命他靠過來,親自上手整理。

蕭平旌乖順地將脖子仰起,呵呵笑道:“母親以前就常說,咱們全家兩輩兒,也就大哥這麽一個精細人。”

提起故去的長林王妃,蕭平章的眸中也不禁露出懷念之色,給弟弟拉平了領口,又將他頸間戴著的皮項圈扶正,指尖輕輕撥了撥下方垂掛的小銀鎖。

“父王和陛下的想法我都清楚,但這些年一直沒有問過你,對於這樁舊日婚約,你是怎麽想的?”

蕭平旌抓了抓頭皮,“我還能怎麽想?從記事起母親就跟我說,這世上有一個女孩子對我來說是與眾不同的,必須由我去照顧保護,根本都沒得挑啊。”

蕭平章知道他又在玩笑,佯怒地斜了他一眼。

蕭平旌急忙收斂住表情,認真了些,“好吧,正經些說,這是父王的許諾,於我而言便是責任。所以我確實曾想過很多很多次,她在什麽地方,生的什麽模樣,是個什麽性情……”他微微仰起頭,眼珠閃亮,“雖然並沒有很期盼非要和她在一起,可我還是真心希望……她能平安喜樂,此生有個好的結局。”

蕭平章用眼尾掃了掃他,“聽起來……你似乎覺得我們永遠不可能找到她了?”

蕭平旌攤開雙手,“這還用說,父王的念想歸念想,但就算這姑娘今天站在咱們面前,咱們也認不出來了吧。”

蕭平章對此不置可否,直接丟開了這個話題。兄弟倆踏著雪徑默默走了片刻,很快就來到直連外院門庭的前廳。

府中所有主人都將要出門進宮,寬闊的外庭中早就擺滿了車駕,周管家帶著幾名管事正忙著打點準備,遠遠就能聽到他洪亮的聲音。

“年下出門走動得多,所有馬車每天都得檢視一遍;世子不在的時候,東院火盆也不能停……對了,南邊訂的新鮮蔬果,要先裝祠堂的供盤……”

蕭平旌不禁笑了起來,“周伯這個歲數了,精神還這麽足。”

蕭平章倒是一臉沉思的表情,眉尖微蹙,“周管家是隨同母親陪嫁過來的,到底上了年紀。府裏年下雜務繁多,他一個人也太辛苦了,還是讓他專心照顧父王的好。我已經跟東青說了,以後我的東院由他接手,也算替周管家分擔一下。”

蕭平旌頻頻點頭,“嗯!還是大哥考慮得周到。”

承天殿除夕年宴因是宗室家宴,女眷亦可同席,盛筵未開之時,便已錦羅滿目,珠環翠繞,待得酒過三巡,殿中更是舞袖翻飛,絲竹縈耳,道不盡的帝苑繁華。

宗室近親中此時在世最長者,乃是皇帝的三叔寧王。他先天雙足不齊,從無角逐帝位的資格,反而活得十分平順,九旬高壽仍是耳聰目明,能吃能喝。平日裏恩養在府,一年出來這麽一回,於梁帝左首下獨開一席,樂呵呵地看著殿前歌舞,甚是自在。

正對著寧王席面,便是如今公認的宗室之首,長林王蕭庭生的座位,與依在梁帝右側落座的太子只隔了一臂之遙。

新春佳節,親眷滿堂,蕭歆的心情顯然不錯,手執金杯飲了一口,轉頭笑著對蕭庭生道:“年前儀典眾多,王兄也辛苦了,今晚家宴,一定得多喝幾杯。你放心,若是喝醉了,朕命人擡你回去。”

蕭庭生揚起雙眉,不服氣地道:“陛下這酒量,倒指望老臣被擡回去,想多了吧?”

梁帝哈哈笑了起來,伸手撫了撫座下太子的頭頂,問道:“元時,跟皇伯父拜過年沒有?”

太子手裏正捏著一個金橘,聞言急忙站起身,走到蕭庭生席前就要行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