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部 第十八章 天下第一

長林世子妃蒙淺雪生於武門,打小就是個疏朗大氣的性子,再大的煩惱艱辛也不會時時刻刻縈在心上。但饒是如此,晚間聽蕭平章低聲說了他們這幾年求而不得的真相後,她還是不免呆坐了許久,撲進夫君懷裏哭泣起來。

蕭平章先由著她哭了一陣,這才柔聲勸慰,“雖說耽誤了幾年時光,但咱們成親早,現在年歲也不大,等林姑娘把你調理好了,想生幾個生幾個。讓那些下黑手的人看看,我們小雪不是那麽容易就被人害了的。”

蒙淺雪咬著嘴唇,又傷心又困惑,“可我不明白,為什麽會有人要害我?是我平時哪裏不好,得罪了誰嗎?”

“有些惡人的所思所想,他們自己說出來之前,正常人哪裏猜得透?”蕭平章拿枕邊軟巾輕輕抹去她臉上的淚水,“並不是說只要有人想害咱們,就表明咱們曾做錯過什麽。叔祖父以前不也常說,世間固然有陰邪不公,令人煎熬苦痛,但立身方正之人心底的安寧,又豈是宵小之輩所能體會的?”

蒙淺雪哭過一場,漸漸平靜了些,半直起身,深吸一口氣,道:“你說的對,我是蒙家女兒,當聽叔祖父的教誨。”

有夫君這般溫言安慰,蒙淺雪自己又一向是個樂觀的人,難過兩日後便振作了起來,來到扶風堂開始診療時反而寬慰林奚,“妹妹為我這麽費心,我自然也該盡我所能。即便最終仍是不得如願,我也絕不會每天哀哀怨怨地過日子,讓背後那些不知道是誰的小人們看笑話。”

林奚診治過多少病人,竟是少見這麽豁達的,感佩之余更加上心,每兩天行針一次,日服的丸藥過五天便要調改方子,全部心神都投入到這個病例之中,曾經那般糾結於心頭的舊日婚約,不知不覺間竟被她忘得幹幹凈凈。

轉眼之間,新春正月已過一旬,被年前兩場大雪封斷的衛嶺官道重新打通,自東而來的驛寄在延誤了快半個月之後,陸續飛馳入京。

這一日林奚到府中給蒙淺雪行過針,蕭平旌習慣性地送她回扶風堂,返程剛離開朱雀大道不遠,突然聽到旁邊街巷有些喧吵,便繞了過去觀看。

這條街巷並不太寬,前方人頭湧動,把街面擠得水泄不通,一眼望去並不知在圍觀些什麽,內層還傳來官兵維持秩序的呼喝:“官府辦案,退開!都退開!不要擠!”

蕭平旌好奇地躍上墻頭,張望了一回,只見街巷中段的一座民宅門板緊閉,兩隊京兆府衙兵分守在外門,巡防營正幫著驅退圍觀路人,居然是由孫統領親自帶的隊。

在金陵皇城之中,巡防營擔有城門守衛、夜間宵禁和鎮壓械鬥之類維護京城安平的職責,孫統領已經履任多年,凡是重要府邸的重要人物,幾乎沒有他不認識的。此刻正忙著,突然間一擡頭,看見長林二公子立在墻頭上向他揮手,不由嚇了一跳,忙命部屬開了個口子放進來,抱拳行禮,“二公子。”

蕭平旌瞥了一眼緊閉的民居院門,問道:“大過年的,這是幹什麽呢?”

孫統領身體斜斜前傾,小聲道:“裏頭出了命案,一對老夫婦死在夜裏,家裏灑掃的丫頭早上才發現,報了官……”

蕭平旌稍感疑惑,“刑名案件歸京兆府衙門管啊,怎麽把你們也叫來了?”

孫統領臉色凝重,聲音壓得更低,“二公子有所不知,這不是第一起,南城和北城也有三家報官的,加上這個,六條人命了。”

蕭平旌有些吃驚,“一夜之間嗎?”

“嗯!我聽說其他四名死者都是一劍穿喉斃命,不知這裏……”

話音還未落,民居大門吱呀一聲開了半邊,幾名衙差用木板擡著白巾遮裹的屍體走了出來。蕭平旌快步上前,將白布掀開一角,只見死者皮肉松弛的喉間果然也有兩寸長的傷口,細得如同血線,邊緣極齊,與平常劍傷迥然不同。

蕭平旌心頭一動,模模糊糊地想到了什麽,卻又不能確認,只得重新蓋好布巾讓衙差離開。

街巷內圍觀的路人遙見屍體擡出,頓時一陣騷動擁擠,孫統領趕緊指揮手下呵斥攔堵,忙活了半天再回頭,發現長林二公子不知何時已經沒了蹤影。

蕭平旌倒也沒去其他地方,直接回到府中奔向東院書齋,一沖進去就叫道:“大哥!大哥!”

蒙淺雪站在庭院中,正仰首看仆從們敲除檐下垂結的冰淩,聞聲回頭,道:“別叫了,陛下召見,父王和你大哥剛進宮議事去了。”

“進宮議事?”蕭平旌怔了怔,“這才大年十四,還沒開朝呢!”

“說是東海年前遞來的國書在衛嶺耽擱了,昨兒才呈送進京……哦,差點忘了,”蒙淺雪朝書房窗口指了指,“內閣轉來國書副本,你大哥讓你看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