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部 第二十二章 余波未平(第2/4頁)

蕭平旌心緒煩亂,飲得雖然不急,但從日中喝到月升,整整一壇下肚,還是有些醉意沉沉,一時興起,拔劍在院中舞了起來。

他的劍法習自瑯琊,本就如清風流水,飄逸靈秀,此刻腳下微有不穩,越發肆意瀟灑,仿若天上月華傾瀉凡塵,舞到酣處時,又扯了外袍丟開,口中隨劍吟唱:“皎皎貞素,侔夷節兮。帝臣是戴,尚其潔兮……”

林奚原本只在自己房中閱看醫典,聞得歌聲清朗,不由走了出來,倚在廊下圓柱邊觀看,只見劍光點點間,柔韌修長的身影悅目之極,令人看著看著便有些入神,回醒過來時才發現杜掌櫃、雲大娘和好幾個夥計都在廊下圍觀,臉上登時有些莫名地發紅,一轉身又走了回去,將門窗都關了起來。

蕭平旌這一場大醉,自己都不知道最後是怎麽被人扶去睡下的,一覺醒來後還有些恍惚,瞧著眼前潔凈的客房與半搭在身上的棉被,費了好一陣才想起自己身在何處。

門扉聲響,林奚托著一碗藥湯走進來放在邊桌上,道:“醒酒的,喝吧。”

蕭平旌倒也聽話,端起藥湯大口喝完,抹抹嘴,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林奚,我知道不應該麻煩你,可我又沒有其他地方好去……能不能讓我在你這兒躲兩天啊?”

林奚不解地挑起雙眉,“你為什麽要躲?”

“我心裏還是堵堵的,覺得有些沒臉回去,”蕭平旌垂著頭,眼底一片苦澀,“實在不知道該怎麽見大哥大嫂……”

“那你躲著,就可以當事情沒發生過嗎?”

蕭平旌答不上這句話,一鼓腮幫,悶悶地轉身撲回床上,用被子蒙住了頭。

林奚並不太理解他此刻的別扭,不過扶風堂自有客房,留他暫住一兩晚不算什麽,也就沒有強行趕人。沒想到這位長林二公子一鉆進牛角尖便很難出來,足足躲到第五日,也沒有露出要回去的意思,每日在扶風堂幫著做些分揀藥材整理書典之類的活計,忙忙碌碌的,跟杜仲更是越混越熟。

眼見雲大娘時不時地露出頗有深意的笑容,林奚性子再淡也有些忍不住,找了個沒人的機會問道:“你到底想在我這兒留多久?”

蕭平旌正拿著個小圓籮,坐在院中石桌前篩洗藥材,垂著眼皮怏怏地道:“林奚,我每天都在幫你幹活,留我多住兩天怎麽了?你又不是不喜歡我。”

這句話說起來是玩笑,他卻擺著一本正經的樣子,待要當真跟他計較,偏偏又的確只是一句玩笑。林奚的臉上騰起紅雲,一時竟不知該怎麽回應,只得轉過身,避入旁邊的藥房。

“幸好父王沒聽到你這麽跟女孩子說話,”一個熟悉的聲音自院門外傳來,帶著責備,同時又透出淺淺的笑意,“這副腔調又是在瑯琊閣上學的吧?”

蕭平旌一下子跳了起來,膝蓋在石桌上一磕,疼得轉了兩圈,最後才停下來,不自在地看了院門邊的大哥一眼,抿著唇角低下頭。

對於自己這個二弟的性情習慣,世上沒有人比蕭平章摸得更清。心裏一難過就藏起來不肯面對,是蕭平旌打小就有的老毛病,既要留時間讓他慢慢平靜,但又不能真指望他可以自己想通,所以蕭平章先由他在外躲了幾日,估摸著差不多了才上門來領。

“你已經打擾了人家林姑娘五天多,還不肯走?非得等著大哥來接你不成?”蕭平章瞟了眼低頭不語的小弟,故意道,“或者說,你一知道大哥不是親生的就不想聽話,不願意回家了嗎?”

蕭平旌哪裏受得住這樣一句話,頓時沖上前幾步,“當然不是!兄長自然永遠是兄長!”

一旦開了口,這幾日黏黏膩膩罩在心頭的不適感似乎瞬間便減輕了許多,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捋了捋頭發,小聲道:“我只是覺得特別沒臉,心裏還有一點點害怕。”

“害怕什麽?”

“怕你生我的氣……”

蕭平章不禁笑了起來,“你又沒做錯什麽,我為什麽要生你的氣?”

蕭平旌眼中仍余有愧疚之色,咬了一陣嘴唇,突然道:“大哥,一切都沒有變,一切都還跟以前一樣,對吧?”

“難道你想變嗎?”蕭平章瞧著他快速搖頭的樣子,輕輕一笑,“道理不用我講,你自己心裏都明白的。好啦,陛下給你的差使還沒辦完呢,就知道抓住機會偷懶。”

蕭平旌不由一怔,“怎麽沒辦完?墨淄侯替淑妃報了仇,肯定已經走了啊!”

“按理說,墨淄侯前來金陵的目的已經達到,身上又掛著人命案子,留在京城挑釁我大梁天威不是明智之舉。”蕭平章眉間仍有些憂慮,“但此人行事一向與常理不同,恐怕還是得等東海使團入京,按國書所請祭奠完淑妃,才算是真正塵埃落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