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部 第三十三章 圖窮匕見(第2/4頁)

一提起這個侍女,荀安如全身輕顫,唇色愈發蒼白。

荀夫人放緩了語調,將侄女輕輕攬入懷中,摸著她的小臉,“我與你叔父膝下空空,好在族中子弟還算興旺。飛盞和你長在府裏,那就如同我的骨肉一樣。……此處並無外人,咱們娘倆之間,有什麽話是不能說的?佩兒的事我一直覺得奇怪,沉香樓有護欄有門窗,到底能怎麽失足?那丫頭的水性一向又很好,即便真的掉了下去,她就掙紮不起來嗎?你告訴嬸娘,當時在場的還有誰?我怎麽聽說連敏兒都不在?出事總得有個前因後果,究竟是為了什麽引發的?好孩子,總得要你自己說實話,長輩們才能幫你排解。咱們都是自家人,若真有什麽難關,只要彼此相互扶持,最終就一定能邁得過去,你說是不是?”

荀安如靠在嬸娘溫暖的懷中,多日的淒苦湧上心頭,一時難以自持,“嬸娘真心疼愛,安兒豈能不知?只是我、我真不知道該怎麽辦……”

荀夫人聽這話音不對,眉心一皺正要追問,外間突然傳來嬤嬤的聲音:“大爺怎麽過來了?”

話音未落,荀飛盞已經大步邁進,邊走邊問道:“聽說安兒過府了,怎麽沒人去叫我?”

荀安如急忙起身,正想抹去臉上的淚水,手腕便被大堂兄一把握住,湊近了細看,“大年下回娘家為什麽要哭?有誰欺負你了?是不是蕭元啟對你不好?你別害怕,若是他有虧待你的地方,盡管告訴大哥。我可不管他現在有沒有封王,但凡有什麽不對,我肯定饒不過他!”

與嬸娘的輕言詢問相比,荀飛盞的這句“饒不過”聽起來實在令人心驚,荀安如心頭一陣狂跳,手掌不由自主地掩住腹部,只覺得胸悶發堵,沖向墻角幹嘔了幾下。

荀夫人嚇了一跳,慌忙趕上前攙扶著,高聲叫喊來人。外間的敏兒匆匆奔了過來,搭手將荀安如扶到榻邊坐下,一面揉著她的胸口,一面對荀夫人道:“請夫人和大爺不必擔心,太醫說了,咱們姑娘害喜的症狀,還不算是嚴重的。”

荀飛盞還在呆怔之中,荀夫人已快速反應了過來,臉上頓時笑開了花,“安兒這是有喜了?怎麽不早說!這是頭胎,難怪你說不知道該怎麽辦,來人啊,把茶杯撤下去,給大姑娘熬碗酸湯來!”

“等等,我不明白,”荀飛盞依然皺著眉頭,“有喜是高興的事,安兒哭什麽?”

荀夫人斜了他一眼,不以為然地道:“你是爺們兒當然不懂了,有了身孕就是這樣的,吃不好睡不好,見了娘家人能不哭嗎?……快派人去通知老爺!”

門邊的大嬤嬤應了一聲,轉身正要走,荀夫人突然又拍了拍自己的腦門,連聲叫住:“哎呀不用不用,瞧我都高興糊塗了,侄女婿陪著老爺說話,肯定早就報過喜了!”

正如荀夫人所料,跟隨荀白水進入花廳落座之後,蕭元啟立即就告知了安如有孕的消息,順便也為初二那日不能回門再次致歉。早已設定好該怎麽跟他談話的荀白水完全沒料到這個開局,愣了許久才露出笑紋,舉杯向他道賀。

飲過兩盅,席間氣氛越發融洽,荀白水再次拿起溫酒的銀壺,以長輩的口吻慈和地道:“安兒有喜固然要你照顧,但身為男兒,還是應當以國事為重。年前進宮請安時陛下已經提了,這收復淮東三州的重擔,說不定還是想要交給你呢。”

因他提壺要斟酒,蕭元啟雙手正舉著自己的空杯相接,聽到這樣一句話,手指不由自主地顫動了一下,傾下的酒液濺了兩滴出來。

荀白水如同沒有看見,回手又給自己斟了一杯。

“若得陛下信任,為臣者自當全力以赴。不過……我從未習過水戰,生怕戰事不利,辜負皇恩,心中難免有些惶恐。”

荀白水放下銀壺,語氣十分松快,“你也不必妄自菲薄,想當初請纓出征時,朝野間有幾個看好你的?最終不也是大勝而歸嗎?”

“但叔父也知道,當時多少有些血勇之氣,並未考慮太多。那位芡州的嶽將軍不是說了嗎,東海遲早要退,並不全是我的功勞。”

“嶽銀川的話聽聽就算了,陛下並未相信,你也不必放在心上。老夫雖是文臣,也知陣前拼殺都是真刀真槍的,這還能有假不成?”

蕭元啟悶悶地獨飲了一杯,眉間帶出些委屈和無奈,“多謝大人安慰。我自知根基淺薄,陛下的恩賞如此之重,難免被人議論。說是不在意吧,心裏確實有些不舒服,但若想要辯解,偏偏又沒有誰當面沖著我來。叔父大人主政多年,見識高遠,請您指教晚輩,陛下若真的想要再托重責,我到底應該接還是不接?”

這句話問得極是懇切,毫無作偽之態,荀白水心頭評判權衡的天平難免向他傾斜了少許,思忖了片刻,嚴肅地道:“於公的話就不說了,於私而言,你是荀家的女婿,既然真心求教,自當為你籌算。在老夫看來,若能收復淮東,功勞實在不小,錯過了委實可惜。但東海水師確實強勁,你方才的顧慮也有道理。你看這樣好不好,芡州那個參將是個人才,胸中大有方略。他眼下已升了四品,不妨再提拔他做你的副手,替你挑選麾下將領,操訓兵士。陣前如果有所疑難,也大可與他商議。當然了,那日見駕時他的確有些言辭魯莽,不要說你,老夫當時都很是不悅。不過為了朝廷大局,想來你也不會真的計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