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部 第三十八章 甘為螳臂(第2/5頁)

小皇帝詔令禮部,聲稱太後玉體欠安,取消了今年的春獵。

雖然多少交雜了一些政治上互相扶持的因素,但荀太後與荀白水之間的兄妹之情也的確稱得上深厚。一想起每年這個時候,兄長必會忙前忙後打點聖駕春獵,荀太後便覺得心頭空落落的,格外傷心,索性叫了皇兒進來,蠲免出行。

這封詔令對蕭元啟的打擊之大簡直難以言表,他聯同數位朝臣勸說蕭元時無效,最後只能抱著萬一的希望,親自前往鹹安宮求見太後。

自打臘月初起,荀安如就再也沒有進宮叩見過太後。不過在明面兒上,她生病的緣由是因為小產,而小產的緣由是因為叔父遇刺,總之都算不上蕭元啟的錯。反倒讓他以妻子病中牽掛姑母為借口,頻頻進宮殷勤問候,在太後那裏爭得了一個不錯的印象,每每求見之時,總能得到允準,直接由座前女史引入正殿請安。

“萊陽王今天怎麽又想起進宮了?安兒可好?”

蕭元啟禮畢起身,恭謹地答道:“多謝娘娘掛記。安如的病時好時壞,她自己也十分著急。就怕到了春獵時仍然不能痊愈,無法隨駕侍奉娘娘。”

荀太後微微皺眉,“哀家跟陛下說了,正月裏首輔大人遇刺,這剛剛才送了葬,愁雲慘霧的有什麽心情出行。你叫安兒好生養著吧,今年沒有春獵了。”

“是。陛下已經跟朝臣們提過,臣這次進宮,便是受各位大人所托,前來懇請太後娘娘三思的。”

荀太後心中不悅,臉色頓時沉了下來,“皇族春獵,自當由陛下聖意獨斷,與朝堂上的各位大人何幹哪?”

蕭元啟急忙賠笑了一下,躬身道:“太後娘娘知道,我大梁皇族春獵,一向並非玩樂而是祭典,祈求天下萬物繁衍生息,皇家子弟勇武,邊境戰事平順。正如娘娘所言,近來內廷與朝堂多有不安,比起往年,更加應該誠心誠意禮祭上天。如若隨便取消,恐怕對江山不利。故而朝臣惶恐,暫時未敢奉詔。”

“未敢奉詔?”荀太後冷冷地哼了一聲,“聖駕出行不是小事,沒有首輔大人坐鎮,哀家就是不放心。到底是誰不敢奉詔,讓他當面來回,哀家倒要看看他有多大的臉。”

“太後娘娘多慮了。聖駕春獵,無論是禁軍安防,還是朝閣留值,皆有章程可循。微臣以前也曾襄助首輔大人安排過,頗得他的贊譽。”蕭元啟說到此處,擡袖拭了拭眼尾,“為了荀大人在天之靈能得安心,微臣必定竭盡所能,為陛下安排妥帖。”

荀太後不由也紅了眼圈,難過地道:“兄長以前……確實曾向哀家誇贊過你做事細心……”

“臣每每見到安如少食寡言,心中便如刀絞一般。可以想見太後娘娘如此悲痛,陛下的心裏一定比臣更加難過。若是娘娘能夠暫離京城,稍加振作,至少陛下可以略感寬慰,不必太過擔心娘娘的禦體。”

他語調哀沉地推出蕭元時來,荀太後果然有些松動,可猶豫片刻之後,她還是搖了搖頭,主意未改,“你說的這些雖然有理,但哀家心中不知為何總是有些發慌。此時宜靜不宜動,聖駕還是留在宮中的好。”

蕭元啟既失望又心焦,語調不由稍急了些,“太後娘娘,春獵大典乃是祖制……”

荀太後低垂的眼簾猛地一擡,眸色甚是淩厲,冷笑道:“哀家嫁入皇室的時候,你母親還在東海呢。萊陽王這是跟誰學的,在我鹹安宮裏頭提祖制?”

深知這位太後娘娘不是個柔善之人,蕭元啟哪敢再多言,立即低下頭來,跪地請罪。

“武靖爺時,先帝時,都曾因故停過春獵,也未見有這麽多的逆耳之言。怎麽,輪到陛下就不行了嗎?”荀太後緊盯了他片刻,大概對他伏地惶恐的樣子還算滿意,這才稍平怒意,拍了拍座椅的扶手,“哀家心意已決,此事不必再議。”

從鹹安宮中鎩羽而歸,蕭元啟臉上的鐵青色一路未褪。回府後聽何成說狄明正在書房等候,他又趕忙穩了穩心緒,端整面色,不讓自己顯得過於沮喪。

推開房門,獨立在茶案前的狄明立即轉過身,急切地問道:“怎麽樣?”

蕭元啟搖了搖頭,“取消春獵已成定局,禦駕絕對不會出京了。”

狄明怔了片刻,語調遲疑,“那……那要等明年嗎?”

蕭元啟心頭一緊,用力咬住了牙根。一年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可也不短,就算朝中大勢能夠穩住,可東海……東海也絕不可能讓他安安閑閑再過這一年。

“夜長夢多,不能再等。只是改在京城裏動手,勝負便是未知之數。將軍如果心意有變,本王倒也能夠理解。”

狄明並不在意他這句話到底是試探還是真心,語調冷冽地應道:“我既已決定跟隨王爺起事,早就知道要冒生死之險,又怎麽可能迎難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