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部 第四十四章 生死須臾(第3/5頁)

他身為皇後嫡子,十歲受封東宮,切莫說打罵磨折,就是重話也未曾受過幾句。這幾日煎熬苦痛,突然放松下來難免有些暈沉。黎老堂主過來細細診看過後,笑著安慰道:“陛下少年體健,沒有大的傷損,只是心經有些紊亂,等安了神,慢慢調理便是。”

正說話間,他突然嗅到一絲異香繞鼻而過,似有似無,絕不是尋常氣息,心下不由奇怪,俯身細看時,發現他唇下那道傷口色澤鮮紅油潤,倒像是塗過什麽藥膏似的,便取了一方白帕輕輕擦拭下來,嗅辨片刻,臉色頓時一變,“不好,這不是治外傷的藥……這是定香散。”

荀飛盞聽不明白,立即緊張起來,“什麽是定香散?”

“這種香料產於西厲,與不同的人血交融後,便會產生不同的氣味,雖然清淡,卻可留香數日之久,沐浴清洗也難以消除。”黎騫之神色沉重地看了朱三哥一眼,“如此一來,這個地方怕是不安全了……城內可還有其他藏身之所?”

朱三哥皺起雙眉,“蕭元啟既然特意在陛下身上留了定香散,必定也準備了追蹤的手段。他現在就好像是有人指路一樣,不管咱們躲到哪裏,他無須費力就能找到啊!”

荀飛盞急得臉色發白,突然想起入城前那晚的商議,微懷僥幸地問道:“嶽銀川曾經推測過,奪城之戰最多三個時辰,如果我們就不停地換地方,讓他多撲空幾次……說不定能拖延過去呢?”

“哪有那麽多地方可換?再說京城還在蕭元啟的手裏,滿街的巡防營,帶著陛下每出去一次,就多一分風險,還有可能被他中途追上……”

蕭元時突然抓住了荀飛盞的手,咬著牙道:“荀卿,朕不想再落入蕭元啟的手裏了。如果最後不能……還請荀卿你……”

荀飛盞心中又急又痛,一時不知該如何應答。黎騫之聽著也覺得難過,伸手扯過一件外氅先給蕭元時披上,將他拉了起來,“雖然外面危險,但也不能再耽擱了。早些走,也能多拉開一些距離。只不過現在出去投奔,說不準誰能靠得住,倒是先找個無主荒廢的園子躲躲為好。”

他說者無心,荀飛盞的雙眼卻突然一亮,高興地道:“我想到了一個地方,雖然早就荒廢,但卻可以拖延時間!”

朱三哥驚訝地挑了挑眉,“金陵城有這樣的地方?”

“有!濮陽纓在東山下那座乾天舊院裏有個丹房,房中設有暗室,深挖入地下,以青巖厚石為門。”荀飛盞越說越覺得可行,語調也興奮了起來,“他壞事之後,此院廢棄,無人膽敢接手,暗室應該還在!”

“既然是暗室,那大統領知道開啟之法嗎?”

“我曾去他那裏搜過人,當面逼他開啟過,機關不算復雜,倒還記得。只要咱們能搶先到達,那個地方絕對可助陛下藏身!”

禁軍大統領斬釘截鐵的語調讓蕭元時重生希冀,朱三哥也是個果決之人,立時不再多問,出去遣散了鴿房人等,自己親自陪著荀飛盞等三人,一路穿街過巷,直奔東山嶺下而去。

夏日晝早,外間昏蒙之色已褪,天光轉亮。幸而搶了半步先機,全城搜捕的態勢未起,一行四人行動小心,路上倒沒有遇見大的危機,疾行半個多時辰,來到了乾天院廢棄的後殿。

荒敗多年,此處早已雜草叢生,如同荒野。舊日丹房塌了一半,荀飛盞好容易才辨出方位,將幾塊斜倒的門板抽開,找到機關所在的幾塊地磚,點踩數下,地面裂出半臂寬的一條縫便已卡住,不能再開。

荀飛盞測看寬度已夠少年身形進入,不再耽擱,轉身扶了蕭元時過來,安慰道:“陛下不用害怕,這間密室建造得十分精巧,下面雖然很黑,但另有通風之口,不會悶的。”

“有荀卿在,朕不怕。”

“請陛下恕罪,微臣不能進去……”

蕭元時吃了一驚,“為什麽?”

“當年萊陽太夫人與濮陽纓交往甚密,我怕這個機關蕭元啟也知道……”荀飛盞握住蕭元時的肩頭,將他強行推入石門窄縫內,“大梁江山要緊,請陛下不必多言。”

蕭元時不願獨行,用力攀住石門,哭叫了兩聲,被他捏開手指推離,強行關入下方。朱三哥與黎老堂主一起幫忙,拖來雜物丹爐胡亂壓住。荀飛盞又連踏數步,將外間機關石板全數踩碎,這才微微松了口氣,轉身向兩人抱拳,“多謝老堂主和朱三哥援手,趁著蕭元啟還沒有追來,你們快走吧。說句實話,兩位留在這兒也幫不上我多大的忙,總得有人通知平旌,把陛下給挖出來啊。”

黎騫之不諳武學,朱三哥也自知身手平平,兩人稍一沉吟,倒也不矯情,拱手道了聲保重,轉身繞過後山山梁遁去。

荀飛盞調勻了氣息,離開丹房院落,抱臂立於後殿門外,靜靜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