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大理寺的正堂上,狄公拿著血巾子翻來覆去地看,濃眉緊蹙。元芳在一旁靜靜侍立。

狄公讓元芳鋪開一張宣紙。他手握羊毫筆,走筆疾書。

元芳問狄公:“大人,這是?”

“血巾子上的逆黨。”狄公嘆了一口氣,“他們中活著的都被投入了死牢,還有更多人受到了牽連。”

元芳看了看,除了廢帝李顯、越王李貞、瑯琊王李沖、駱賓王外,宣紙上還有:

揚州道大總管 唐之奇

豫州刺史 魏崇裕

涼州參軍 曹仁節

營州長史 王孝傑

崇州大將軍 李盡忠

檢校千牛衛將軍 李多祚

幽州大將軍 阿史那·忠

涼州大將軍 黑齒常之

…………

狄公問道:“元芳,從這二十四人的名單中,你能看出什麽端倪?”

元芳皺眉道:“大人,這些所謂的逆黨遍布大唐東西南北各個州府。越王李貞僅僅是博州一隅的王,他真的有這麽大的能力嗎?”

“這些所謂的逆黨應該是沖著李顯來的,李貞不可能有這麽大的影響力。”狄公又道,“元芳你再想想。”

其實,元芳的心早就被米娜盈滿了,一直思念著仍在幽州的米娜。狄公說完話後,元芳連忙回過神來,仔細想了想:“大人,這些人個個位高權重,幾乎每人都是鎮守一方的重臣、大將。”

狄公點頭:“你說得沒錯。如果他們被處死,那大唐幾乎再無帶兵之將。”

“還有,”元芳又仔細地過了一遍人名,“大人,這些人中固然有高宗的忠臣,比如唐之奇、魏崇裕,但也有很多太後的忠臣,像王孝傑、李盡忠、黑齒常之。更為奇怪的是,李多祚是太後的外甥,是她一手扶持起來的。他怎麽會是李貞的同黨呢?”

“沒錯。李多祚被捕後,岑長倩替代了他,守衛東都的城墻,而岑長倩原來不過是區區一個副將。”狄公慢慢地捋著長長的胡須,“還有阿史那·忠。如果阿史那·忠也是李貞的同黨,那他為何不在李貞圍攻幽州城時發兵相助李貞?這說不過去。”

元芳又發現了異常:“大人,這上面竟然有冀州參軍的名字,龔大人可是太後的忠臣啊。”

狄公點了點頭:“如今他也被投入了死牢。除了李貞、李沖、駱賓王等人,平常看似忠於太後的大將也大多在這個名單上,而我一直懷疑的壽州刺史趙瑰卻不在。元芳,趙瑰可是李貞的姑父啊!據我的消息,趙瑰早有二心。他的名字竟然不在名單上,實在詭異!”

元芳猛地冒出一個念頭:“大人,您懷疑這血巾子是假的?”

狄公搖頭:“我並沒有這樣說,至少瑯琊王李沖的簽名是真實的。李沖的筆跡我認識,絕無可能是假冒的。”

元芳不肯放棄:“那會不會是有人模仿這些大人的筆跡,簽下他們的姓名呢?”

“這的確是一種可能。”狄公道,“血巾子疑點重重,先不說它的真假。我們更需要知道的是,是誰將血巾子給了太後?廢帝李顯如今在哪裏?”

元芳道:“我那晚夜探王府,探知血巾子被李沖保管著。李貞統率五萬大軍,身邊人多口雜,大概是出於安全考慮,他便將血巾子交給兒子保管了。”

狄公嘆了一口氣,道:“在剿滅青龍幫後,我先將隱匿於城中的青龍幫爪牙,還有潛伏於幽州守衛隊的內應捉拿歸案,最後才到了瑯琊王府。我本以為留了足夠的時間給李沖逃跑,沒想到他已抱著麗秋自盡多時了。”

元芳問道:“大人確定李沖是自盡的?”

狄公點頭:“根據他握刀的姿勢和傷口來看,的確是自盡的。只是不知道麗秋的屍體為什麽會出現在瑯琊王府。我又帶領一百名千牛衛,將瑯琊王府翻了個底朝天,也沒有找到這所謂的血巾子。”

狄公的身體陷入了藤椅中。他猛地想起了另一件事,便道:“元芳,你還記得在幽州時,咱們對幽州六大案件的分析嗎?”

元芳道:“當然記得。當時我們判定,除了‘客棧殺人案’,‘麗秋之死案’‘裴守德之死案’‘官銀丟失案’‘人口失蹤案’‘孫羅被殺案’,這些案件都與幽州謀反案相關。”

狄公起身踱步,搖了搖頭:“如今看來,其實客棧殺人案也是幽州謀反案的子案。但我們錯了。從一開始,我們就被引入彀中,先入為主地認為幽州正在謀反,所以將所有案件都自然地歸到了幽州謀反案上。如今,我們復盤一下幽州發生的幾個案件,就會發現這些案件並不簡單。官銀丟失案、人口失蹤案、孫羅被殺案或許是駱賓王一手策劃的,目的是刺殺太後。可是裴守德之死案和麗秋之死案,我們並無十足的證據證明駱賓王、李沖就是背後的黑手。”

元芳大驚:“大人,您認為始作俑者另有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