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夢幻塵緣難再續飄零蓬梗欲何依

一老一少,並肩走出了少林寺。門外陽光燦爛,慧可擡起頭來,深深吸了口氣,抹去額上的汗珠。

藍玉京忍不住問道:“前輩剛才和方丈的一番對答,我是聽得莫名其妙,但前輩卻好像是比起和圓真那場激鬥更為吃力?”

慧可道:“何止這樣,我和本無大師比試內功都沒這樣吃力呢。”他看著藍玉京滿臉疑惑的神氣,接下去說道:“你知道做和尚的最應該懂得什麽?”

藍玉京道:“是念經吧?”

慧可笑道:“也可以這樣說。不過,最緊要的還是領悟佛理,不是熟讀經文。方丈剛才就是考我懂得多少,我若答得不對,按寺中規矩,最少還要回去讀經三年。”

藍玉京笑道:“原來如此,但我聽你和方丈的對答,好像都在可解與不可解之間。只要他有心讓你出寺,你就是答錯了他也可以當作是對的。對不住,這只是我的感覺,隨口說出來,你別介意。”

慧可哈哈笑道:“你沒說錯,我也覺得方丈是有心讓我離開少林的。”笑過之後,忽地又喟然嘆道:“只可惜我塵緣未了,沒緣分跟方丈參禪學佛了。”

藍玉京道:“你念念不忘於了結塵緣,那豈非更加不了?”慧可怔了一怔,大笑道:“了不起,了不起,看來你對佛門也是若有宿緣,隨口道來,比我領悟得更深。你說得不錯,只求心之所安,管他塵緣了是不了,咱們走吧!”

走了一程,經過塔林,只見在下面的山谷,有人正在掘出一個墓穴,把蘆席包著的一具屍體,放入墓穴安葬,藍玉京知道葬的就是那個和自己交過手的虬髯漢子,心裏有點難過,便跪下來,遙遙給他叩了個頭。

慧可道:“你認識這個人?”

藍玉京道:“半日之前,我曾經和他交過手。他雖然不是被我殺的,卻也是因我而死。”當下,將東方亮暗中助他,令得那虬髯漢子摔死在山谷的事情告訴慧可。

慧可道:“這個人是斷魂谷韓翔的手下,他做過的壞事料想也不少。不過,東方亮用這種手段殺他,卻也未免稍為陰狠了些,只怕又要多造一重孽了。”

藍玉京道:“斷魂谷韓翔是什麽人?”

慧可道:“是一個坐地分贓的強盜頭子。二十年前為了躲避仇家,隱居幽谷。後來有沒有重出江湖,我就不知道了。”

藍玉京聽說被東方亮所殺的那個虬髯漢子乃是大強盜的得力手下,心中稍稍好過一些,問道:“大師說東方亮又多造一重孽,這是什麽意思?”

慧可道:“那是因為東方亮的上一代曾經和韓翔結下冤仇之故。韓翔雖然不是正人,但當年那段公案,是非還是很難說的。但東方亮即使不能化解上一代結下的冤孽,也不宜自己更添冤孽。”

藍玉京道:“你說的上一代,可是東方亮的父親?”

慧可道:“也包括他的姨父。他的姨父當年是個更大的強盜頭子,為了韓翔不肯聽命於他,將韓翔害得很慘。”

藍玉京有點疑惑:“大師好像說過,東方亮的姨父也是你的好朋友?”

慧可說道:“好人和壞人,有時是不能很簡單的劃分的。強盜未必一定就是壞人,我的朋友也未必一定都是好人!”

說至此處,好像勾起了他的回憶:“我如今已重入江湖,也不妨對你說一說我還未出家之時的塵俗事。你可曾聽人說過三十年前在江湖上頗有名氣的‘小五義’麽?”

藍玉京道:“沒聽說過。”

慧可喟然嘆道:“已經過了三十年,有的死了,有的失蹤了,有的出家了,也難怪別人淡忘了。”

藍玉京道:“小五義是——”

慧可道:“老大是七星劍客郭東來,老二是服侍你的師祖無相真人的那個聾啞道人,他的俗家名字叫王晦聞。他雖然排名第二,但年齡最大,成名最早,退出江湖也是最早。小五義名氣最響的時候,他已經在武當山出家了。所以很多人不把他當作小五義之一,而是將另一個人補了進去。不過,另外那四個人和他的交情都是非常之好。雖然有很長一段期間不知他的下落,還是把他當作兄弟的。那個別人將他當作小五義之一的人,和四個人的交情就差一點了,雖然也並不排擠他,但卻不能承認他是可以補上老二的位置的。不過小五義只是江湖上給的稱號。別人要怎樣說,那也只能由他了。”

藍玉京暗自想道:“想必他也是當年的‘小五義’之一,否則他不會知道得這麽清楚。”

果然便聽得慧可說道:“另外三個,一個是東方亮的父親東方曉,一個是東方亮的姨父西門牧,還有一個就是我了。西門牧是強盜世家,不過當時我們都是不知道他的底細的。我們五個人來自天南地北,籍貫不同,門派不同,年齡也參差不齊,其中有強盜,有俠士,也有介乎邪正之間的人物,只因意氣相投,在江湖上偶然相遇,就結成了好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