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草莽英豪 揮戈同抗日玉堂公子 劃策托空言(第4/6頁)

成海山道:“葉大哥的意思,叫我送他們二位到達之後就回來相助台州的民團守城,師兄你說如何?”鐵鏡心道:“唔,也好,等我向知府保舉你便是了。師妹,你呢?”石文紈道:“我也願意留在此助成師哥。”成海山道:“葉大哥很盼望你也幫他。”鐵鏡心稍一沉吟,道:“好吧,待我先回家稟告父親。我聽說葉宗留現正處在危難之境,抗倭大事,人人有責,我去是應該的。”他說得很平淡,但於承珠卻聽出他自負的心情,好像他一去什麽都會好轉,不知怎的,心中又感到些微不快,但想到鐵鏡心確實是個大有本事的人,心中的不快,迅即又煙消雲散了。

傍晚時分,鐵鏡心回來,神情有點失望,對成海山道:“我父親一得保釋之後,就離開台州,進省去了。呀,我千裏迢迢地趕回來救他老人家,卻見不著他一面。”於承珠又感奇怪,心道:“父子骨肉連心,鐵鈜怎麽不等他兒子的案子終結就走開了?是有人迫他如此的?還是他害怕這危城不可久居?”成海山道:“那麽大師兄明天同我們一道走麽?”鐵鏡心仰天吟道:“英雄血灑胡塵裏,國難方深哪管家!走,當然走!”

第二日一早,鐵鏡心、於承珠、張黑、成海山等人離開台州,由成海山帶路,走了兩天,到達義軍駐管之地。那是濱海的一座山頭,這座山是仙霞嶺的支脈,雖然不算峭拔,卻也山高林密,義軍的管地就在密林之中,四人走入山中,隨處見到義軍或在斫柴,或在種菜,衣衫都很襤褸,可以想見他們支持的艱苦,但人人都是嘻嘻哈哈地一面操作一面談笑,並無愁苦之容。於承珠甚是佩服。鐵鏡心卻在想道:“這些烏合之眾,怪不得難以抵敵倭寇,我可得助葉宗留給他好好整頓一下軍隊才行。”

葉宗留聽得他們到來,極為高興,立刻請他們到帳中相見。那帳篷是用牛皮做的,算是最好的了,但也有幾處破爛。

鐵鏡心、於承珠等走入帳中,只見幾個人一同迎了出來,其中一人短須如戟,黑漆發光的臉,穿著補了幾個綻的土布衣裳,活像久經雨淋日曬的鄉下長工,一見他們進來,立刻伸出兩只又大又黑的手掌,叫道:“日日盼望你們,真是想死我了,這位是鐵公子麽?”雙掌一拍鐵鏡心的肩頭,在他自是表示親熱,一拍下來,鐵鏡心的衣裳登時現出兩個黑掌印,四人之中,鐵鏡心的衣裳最為整潔,料子也很不錯,那大漢一拍之下,立刻發現,陪笑說道:“哎呀,弄臟了貴客的衣裳了。”急忙替鐵鏡心輕輕拂拭,他想是剛剛從地上回來,指甲也還沾著塵土,越拂越臟,鐵鏡心頗有點尷尬,抱拳說道:“這位是葉統領麽?”“統領”是義軍公推他做的,可並不是朝廷的命官。那漢子哈哈笑道:“什麽統領,我叫葉宗留,弟兄們或者叫我做葉老黑,或者叫我葉大哥,你們不必和我客氣,我比你們癡長幾歲,我托大一點,你們叫我做葉大哥也就行啦。”鐵鏡心暗道:“在台州幾乎日日聽到葉宗留的大名,人人都說他是了不得的漢子,卻原來是個鄉下佬的模樣。”他可不知,葉宗留豈止是“鄉下佬”,還是個當時社會所賤視的當礦工出身的。他手下的弟兄,有許多就是他礦場上的夥伴。

於承珠將畢擎天和周山民的親筆書信交了給他,葉宗留打開一看,道:“哈,有好多字它認得我,我不認得它。你給我念。”隨手將書信交給旁邊一人,那人約摸四十多歲,背有點佝僂,衣服雖然也打了許多補綻,洗得還潔凈,看樣子似乎是他的師爺,接過兩封信念了,無非是表示願同心抗倭,不日即將率眾來到等語,只有畢擎天的信尾附有兩句說話,說的是:“久仰吾兄大名,東南沿海得以少免糜爛,全仗吾兄之力也。弟忝位五省龍頭,自慚德薄,當在吾兄帳下,聽候驅馳。”葉宗留聽了,哈哈大笑道:“畢擎天寫信,怎麽也這樣文謅謅的,這信一定也是他的師爺代筆的。他是乞丐頭兒,我是礦工頭兒,正好搭档。他本事比我大得多,我正要奉他做大哥,這些弟兄都交給他使喚,他卻和我客套,這豈不太笑話嗎。哈,哈!這封信一定不是畢擎天親筆寫的!”豈知這封信正是畢擎天親筆寫的,畢擎天貌雖粗魯,內裏卻甚有機心,他祖先是張士誠手下的大將,子孫要做十年和尚,十年乞丐,乃是家規,所以畢擎天並非一般乞丐,他乃是粗通文墨的。

鐵鏡心聽了,微感不快。鐵鏡心是無意與葉宗留爭位的,但他聽得葉宗留對畢擎天如此推崇,人還未到就準備讓位了,顯見葉宗留對畢擎天更為看重,鐵鏡心心裏可有點不舒服。

於承珠的想法卻又完全不同,於承珠想道:“畢擎天其實是處心積慮,想做首領,卻偏偏惺忪作態,比起葉宗留的光明磊落,品格上那是有所不及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