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回拍岸驚濤 芳心隨逝水沖波海燕 壯志欲淩雲(第4/7頁)

忽聽得一聲長嘯,一個長須飄拂的老漁夫不知什麽時候,突然出現在假山前面,只是一個照面,就將那強盜頭子的彈弓夾手搶去,強盜們大怒,掄刀動斧紛紛上前劈斫,這老漁夫拔出一口寶劍,只聽得一陣斷金戛玉之聲,強盜們的兵器幾乎全給他削斷,這老漁夫喝道:“我寶劍不殺無名小卒,快給我滾!”霎時間,強盜們逃得幹幹凈凈,那些護院的武師還哼哼唧唧在地上爬不起來。

這老漁夫哈哈大笑,拉著鐵鏡心的手端詳了好一會兒,忽而又嘆氣道:“可惜,可惜!天生的一付學武資質,卻誤在庸師之手。”這時那兩個本領最強的武師才從裏面鉆出來,沉著面道:“老師傅責備得當,我們都是來混飯吃的。我們本當立即告退,但我們不知自諒,還想請老師傅再給我們開開眼界。”突然左右夾擊,一個用木棒劈老漁夫的頭顱,一個用鐵砂掌劈老漁夫的背心,但見老漁夫振臂一揮,木棒“喀喇”一聲,斷為兩段,前面的那個武師立即仆倒地上;但後面那個武師的一掌,卻結結實實地打中了老漁夫的背心。鐵鏡心雖是個小孩子,但已知道辨別善惡,一見這兩個武師行為如此卑劣,大是生氣,奔上前面斥罵那個自誇懂得“鐵砂掌”的武師,卻見那武師捧著手腕雪雪呼痛。老漁夫笑道:“小哥兒不必再責罵他了。他已夠受啦!”那武師的臂膊腫得如同吊桶,手掌翹起,五指僵硬,再也不能彎曲,後來鐵鏡心才知道,這個武師不但一條臂膊再也不能使用,全身的武功也被廢了。

經此一來,護院的武師全都走了。鐵鏡心便要拜這個老漁夫為師,但老漁夫卻要他先答應一個條件。

鐵鏡心正在興頭上,不要說一個條件,十個條件也肯答應。卻原來那個條件是不許他將拜師之事說與旁人知道,即至親如父母兄弟也不許告訴,同時他絕不到鐵鏡心家中傳技。鐵鏡心問他是不是要跟他到別的地方去學,那老漁夫搖搖頭笑道:“我怎敢帶你這個官家子弟到別的地方去,不怕落了個拐帶的罪名麽?”鐵鏡心問他怎麽傳技,他說:“我也知道你過幾天便要回台城老家,我先教你一套紮根基的吐納功夫,這一年中你依法練功,明年你再到此處避暑,我自然會再來見你。”鐵鏡心回家後,果然只把遇盜之事告知家人,卻將拜師之事瞞過。

第二年鐵鏡心帶了心腹的家人再來避暑,那老漁夫果然依約而來,但卻不在別墅中教他武功,原來這老漁夫有一間小屋在海邊,他叫鐵鏡心每天假作遊玩,到他的屋子來,這老漁夫還有一個女兒,只有八歲,老漁夫就叫他和女兒一同習武。這時,鐵鏡心才知道這個老漁夫的名字叫做石驚濤,他的女兒叫石文紈。如此這般,鐵鏡心每年跟石驚濤學三個月的武功,其余的時間,便在家中暗自練習。石驚濤有時在晚上也會來到別墅看他,但台城的老家,卻一次也沒來過。

如是者過了七年,在這七年中,發生了不少變化,石驚濤又收了一個漁家子弟成海山做徒弟,鐵鏡心的父親卸官回家,鐵鏡心也在縣裏考中了秀才,但他每年仍是照例到海濱避暑,每天仍暗中練習武功,他家中又請來了新的護院武師,他也偶爾跟護院武師學學花拳繡腿,誰也不知他身懷絕技。

到了第七年的春天,倭寇開始侵擾沿海一帶,有一次他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把一小股倭寇打退,救出了一家鄉民,這一來他會武的名頭立刻傳播出去,他的父親鐵鈜也知道了,一天晚上便喚了他來詰問。

鐵鏡心自小敬服他的父親,在父親盤詰之下,忘掉了對師父的誓言,將暗中投師學技的事情和盤托出,他父親又驚又喜,喜者是兒子學成了文武全才,驚者是怕兒子交結這類江湖異人,會惹出禍事來。

這一年的夏天,鐵鏡心到別墅去,石驚濤卻不來了,鐵鏡心問師妹石文紈,石文紈說他的父親行蹤無定,什麽時候回來,她也不知。鐵鏡心在別墅等了一個夏天,都沒有得到師父的音訊,一直到今天,才在義軍中出其意外地重逢。

往事一幕幕地從腦海中閃過,師父詭秘的行徑,以前無法理解的行徑,現在才真相大白,原來師父竟然是大內所要緝拿的禦犯。

鐵鏡心聽了王安的話,登時呆若木雞,饒他自負聰明,這時卻想不出半點辦法。武林之中,叛師乃是一種無可饒恕的大罪,何況將師父捉拿?但皇命更是不可違抗!

淡淡的月光,透過繁枝密葉,於承珠伏身樹頂,只見鐵鏡心的影子在地上東飄西晃,顯見是繞樹仿徨,心情煩躁之極。忽聽得王安幹咳一聲,鄭重問道:“公子幼讀詩書,人倫的尊卑之序,那自然是知道的了。”鐵鏡心道:“天地君親師,這是三尺童子都知道的,你問這個幹什麽?”王安道:“照這樣說來,除了天地之外,就是君上最尊,其次是父子之親,最後才是師生之誼了。”鐵鏡心打了一個寒噤,厲聲說道:“你是教我做個叛師的不義之人麽?”色厲內荏,話聲說到後來,已是微微顫抖,心情惶恐不安又有一些奇怪,想不到王安也會以“微言大義”相責,他不知道,這番話其實是他的父親教王安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