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刺客多愁感明主(第2/9頁)

過了片刻,老太監將縣官帶了進來,原來地方上的官員都知道武則天出巡的習慣,她每到一地,必定要調地方衙門裏的案件來審閱,縣官哪裏敢睡,一直在外面侍候著,這時被武則天喚進來,臉色嚇得青白,跪在地上連磕了十七八個響頭。

武則天將一卷案宗擲了下來,沉聲說道:“你再看一看這宗案子!”

那縣官磕頭道:“卑職糊塗,請天後陛下明示,不知什麽地方不對。”武則天道:“這是什麽案子?”縣官捧著卷宗讀道:“淫尼妙玉,不守清規,有傷風化案……”武則天道:“不必詳讀控文了,你簡單說說案情。”那縣官道:“這件案子是王千戶告水月庵的尼姑妙玉勾引他的兒子,通奸成孕,請求發落案。”武則天道:“你怎樣判決?”縣官道:“著官媒將胎打落,然後將妙玉逐出沙門,打五十鞭,罰為官奴。”武則天道:“對王千戶的兒子呢?”縣官道:“判令由他的父親嚴加管教。”

武則天“哼”的一聲,問道:“王千戶家住在什麽地方?”縣官道:“住在西門。”武則天道:“那個尼姑呢?”縣官道:“住在城東的水月庵。”武則天道:“兩地距離多遠?”縣官道:“大約有十多裏。”武則天道:“既然相距十多裏,一個年青的尼姑,敢上門去勾引王千戶的兒子嗎?”縣官囁嚅說道:“他們是在水月庵通奸的。”

武則天“砰”的一聲,拍了一下案子,問道:“照這樣說來,即算王千戶的兒子不是迫奸,最少也是他到水月庵去勾引妙玉的,你們怎麽顛倒過來,說是妙玉勾引他?”縣官抖抖索索,顫聲說道:“是,是,是奴才糊塗,一時失察。”武則天又道:“再說,縱然父母有罪,腹中的胎兒有什麽罪,你為什麽要判令將她的胎兒打落?打了沒有?”縣官道:“還,還沒有。”武則天冷笑道:“像你這等草菅人命,如何能為民父母?”縣官跪在地上,叩頭有如搗蒜,連連說道:“是,是,奴才該死,奴才該死!”

武則天道:“將那案卷交回給我。”立刻抓起筆來,親寫判文,邊寫邊讀道:“王千戶縱子為非,革職查辦。王彪迫奸女尼,鞭一百,監三年。妙玉著令還俗,任何人不得傷害她腹中胎兒。”放下了筆,再緩緩對縣官說道:“至於你呢,你先摘下頭上的烏紗,自打耳光二十,回衙門聽候發落!”縣官嚇得魂不附體,摘了烏紗,噼噼啪啪自打耳光。站在武則天背後的那個宮女,咬著嘴唇忍笑,原來那縣官打得不敢停手,打得半邊面都腫了起來,武則天叫他自打二十,他打多兩倍也不止了。

武則天將那縣官斥走了,嘆口氣道:“自古以來,男人們就習慣把罪孽都加在女人頭上,革掉一個縣官容易,革掉這個習慣可就難了!”呷了口茶,又對老太監道:“萬源縣有一個鄉下人要上京告狀,恰好在這裏遇上我出巡,好,就叫他來吧,省得他再跋涉長途了。”

那個鄉下人手顫腳震地走進來,上官婉兒一看,原來就是她在巴州途中見過的那個張老三。

張老三做夢也想不到皇帝會召見他,直打哆嗦,正想跪地磕頭,武則天道:“私室相見,你又不是朕的朝臣,可以免行大禮。”叫太監拉了一張椅子,請他坐下,問道:“你今年多大年紀了?”張老三道:“五十有八。”武則天道:“比我小三歲,還不算老。去年年成好嗎?”張老三道:“比前年好。”武則天又問道:“今年的禾苗長得好嗎?”張老三道:“在我離家的時候,禾田裏一片綠綠油油的,若是沒有水旱蟲災,敢情要比去年還好。”武則天道:“一年比一年好,那就好了。你們每頓能吃上幹飯了吧?”張老三道:“托天後陛下的洪福,每個月可以吃上二十來天的幹飯了。不過青黃不接的時候,那就還要多吃幾天雜糧。”武則天道:“那還是不大好呀!”張老三道:“不,比過去好多了。過去收成好的年頭,也是一頓幹一頓稀的。”武則天嘆口氣道:“蜀中素號天府之國,老百姓尚且不能每頓吃飯,這都是賦稅太重之故。若是天下太平,國家可以少養一些兵,田稅就最少可以再減三成。”

張老三起初很害怕,想不到武則天盡是和他談些家常閑話,漸漸就不害怕了,說道:“我們莊稼漢都求老天爺保佑天後陛下長命百歲,讓我們過得一年比一年好。”武則天道:“是嗎?那我很感激你們。”邊說邊翻開卷宗,道:“現在談到你這件案子了。你告王家強搶了你未過門的媳婦,恰好巴州的知府剛才用快馬送來了有關此案的卷宗,裏面有一張婚書,是那女子父親所寫的。知府以婚書為憑,擬了一個批,要駁回你的狀子哩!”張老三道:“天後陛下明鑒萬裏,那婚書是王家迫我的親家寫的呀!”武則天道:“王家在地方上很有勢力嗎?”張老三道:“搶我媳婦那個王康,他有個做過大官的叔叔。”武則天道:“什麽大官?”張老三道:“做過巴州的州尹。”武則天道:“哦,是這樣的嗎?我是信你的話的。不過,判案也不能單憑一面之辭,現在巴州的李州尹,我知道他是個好官。我現在寫一封信給你,你拿去見李州尹,我叫他去查明,他絕對不會包庇地方惡霸的,你可以放心。這件事也很容易查,我教州尹的妻子親自去問你那未過門的媳婦,是不是迫婚,馬上就可以知道了。”張老三大喜,說道:“我那未過門的媳婦是個貞烈的女子,她被搶過去,誓死不肯成婚。王家又知道我在打官司,官司沒有打完,他們也不敢太過強迫,暫時只有將她關起來當作童養媳。好,問我那個未過門的媳婦,看她到底願意嫁誰,那是最好不過!”接過武則天的書信,磕了三個頭,便退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