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江湖空抱幽蘭怨(第2/6頁)

武玄霜將那兩個武士打發之後,繼續追蹤長孫璧的足印,越上越高,到了一座山峰,忽見一間屋子,座落在林木叢中,武玄霜心弦顫抖,心亂如麻,想了好一會子,終於鼓起了勇氣,上前敲門,好久,聽不到人聲回答,武玄霜大為奇怪,想道:“除了他們,還有誰住在這裏?或者是他們不願見我麽?”鼓起勇氣,叫了一聲長孫璧,又叫了一聲李逸,仍然聽不見回答,武玄霜咬了咬牙,下了決心,一下子便把門推開。

冷風撲面吹來,室中杳無人影,不但沒有李逸,連長孫璧也不見了。武玄霜心頭酸痛,想道:“你竟然沒有一點故人情分,我萬裏遠來,你卻也避而不見麽?”隨即想到;“莫非是長孫璧不許他見我?長孫璧呀,你的心胸也未免太狹窄了!你把我武玄霜看作何等樣人?我豈是與你爭漢子的人!”

一擡頭,忽見墻上留有幾行字跡,那是兩首絕詩,第一首寫的是:“十年夢醒相思淚,萬裏西風瀚海沙。同命鴛鴦悲命薄,天涯何處是我家?”第二首寫的是:“願將熱血灑胡塵,且把遺言托舊人。應念李郎家國恨,留他同賞雪山春。”

墨沈猶新,這是長孫璧剛剛留下的筆跡。武玄霜癡立壁前,不覺呆了。細味詩中之意,第一首是長孫璧的自悲身世,她把與李逸的十載姻緣,當作一場幻夢,如今幻夢醒來,唯有相思之淚。因此她寧願棄家出走,在西風萬裏、黃沙漠漠之中飄泊。詩句並不很工,但卻淒惻動人。武玄霜心道:“這固然是長孫璧的自白,但卻何嘗不也是為我寫照?我橫穿瀚海,獨上天山,不也是只贏得十年夢醒?”再想第二首詩,那詩意就更辛酸曲折了。似乎是長孫璧特別留給她看的。詩中說她“願將熱血灑胡塵”,大約是表示她為救愛子,不惜一死。第二句“且把遺言托舊人”,那就分明是對武玄霜說的了,武玄霜與李逸相識在前,她把武玄霜稱作李逸的“舊人”,實有雙關之意,詩意是說:“好吧,我現在走了,我拼著血灑胡塵,這個家我是不會回來了。我將他讓給你,你是他的舊時相識,你應該知道他有家國之恨,請你不要迫他回長安去,那樣做是會令他心碎的,你愛他,你就留下來伴他同賞雪山的春天吧。雖然雪山之春那是遠遠比不上中原的陽春煙景,但你應該體念到他的心情呵!”

這首詩不但透出一股“酸”味,也透露出長孫璧對李逸的一片深情,可以想像,她在寫這首詩時,心中情緒一定復雜得很。武玄霜讀了這兩首詩,也不覺心傷淚下,頓時間思潮起伏,一片茫然。想不到長孫璧對她是這樣誤解,對武則天的改唐為周,所含的敵意又是如此之深!而最令她感動的則是長孫璧對李逸那種執著之極的愛情。武玄霜呆了好一會子,驀地心中想道:“我何苦妨礙他們夫婦之情?罷了,罷了,即算是國家大事,也權且拋在後頭,就讓他們兩人在這天山終老吧。我這一生再也不要見他了。”

武玄霜悵悵惘惘,心亂如麻,想要離開,雙腳竟然不聽使喚,眼光一瞥,忽見室中還留有李逸的那具古琴。武玄霜突覺悲從中來,不可斷絕,癡癡地坐下去,一滴淚珠,灑在琴弦之上。

武玄霜睹物思人,想起以前的琴歌互答,更為悵惘,情不自禁的手撫琴弦,彈起了曾為李逸奏過的那闕楚辭:“君不行兮夷猶。蹇誰留兮中洲?美要眇兮宜修,沛吾乘兮桂舟。”心中想道:“以前我借這琴韻歌聲,問他有什麽心事猶豫不前?而今卻問我自己了。”

一曲奏罷,余韻裊裊,武玄霜正待推琴而起,忽聽得遠處有一種極微細的聲音傳來,好像是踏在雪地上所發出的“嚓嚓”聲響,武玄霜心頭一震:“難道是他們又回來了?”倚窗遙望出去,只見山坳處轉出一人。武玄霜吃了一驚,原來是毒觀音,在她的後面還有一個青衣男子,剛好被巖石擋著,一時之間,看不清楚他的面容。

武玄霜在這裏見到毒觀音,雖然有點出乎意外,卻也未曾將她放在心上,令她吃驚的是後面那個青衣男子,若然是毒觀音的師父天惡道人的話,這可不易對付。好在轉眼之間,那青衣男子就轉出山坳,武玄霜看清楚了不是天惡道人,松了口氣,想道:“我且靜以待動,看他們來做什麽?”於是又坐回幾前彈琴。

過了片刻,那兩人的腳步聲已到了門前。只聽得毒觀音格格笑道:“李公子,你好閑情逸致呵,老朋友來探望你啦。”武玄霜不理睬她,仍然繼續彈琴,她正彈至楚辭中的“日與月其不待兮,恐美人之遲暮”。琴聲淒苦,將毒觀音的笑聲壓下去了。

毒觀音待得琴聲斷續之際,又再揚聲笑道:“老朋友這般慢客豈非太過不近人情?我還未見過你的新夫人呢,為何不請我進去?”那青衣男人說道:“叫他不要再彈了吧,聽得人極不舒服。”毒觀音道:“是呀,你彈琴迎客,也該彈些好聽的調兒。喂,你開不開門?你不開門,我可要自己闖進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