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回滇池風浪(第4/8頁)

雲紫蘿笑道:“我知道,小時候你還曾經為了師姐和你一個姓郝的師兄打過一架呢。”心裏想道:“一個人總是免不了有些辛酸或甜蜜的往事可資回憶。當然繆大哥和他師姐並非男女之情,但在他這一生之中,他的師姐是他最敬愛的人卻是無疑的了。他和我成為知己,恐怕也有部分原因,是因為我像他的師姐呢。”不禁因此又想起了她和孟元超的往事,心頭一片茫然。雖然她對孟元超的感情和繆長風對師姐的感情並非一樣,但那深沉的懷念卻是相同。

繆長風道:“紫蘿,你又在想些什麽?”

雲紫蘿瞿然一省,說道:“沒什麽。我記得你和我說過,武莊是不是有個好朋友叫劉抗,是天地會的一個重要人物。”

繆長風道:“不錯,我也正在想起劉抗呢。他是個響當當的漢子,性情和我也很相投。但我卻是有點奇怪,武端兄妹本來和他是在一起的,如今怎的卻不見他?”

雲紫蘿道:“或許他也到了昆明,不過今天沒來大觀園罷了。”

繆長風忽地想起劉抗的性情,說道:“劉抗文武兼修,既是豪邁的江湖好漢,又是一個頗有幾分名士氣質的文人,很喜歡遊山玩水的。”

雲紫蘿道:“那麽說不定咱們會在西山碰見了他。”

繆長風笑道:“哪有這樣湊巧的事情。”

到得西山,天方過午,晴空一碧,正是最適宜遊覽的好天氣。下瞰滇池,雲影波光,宛如圖畫,果然就是孫髯翁那副長聯所寫的,給人一種“喜茫茫空闊無邊”的感覺。雲紫蘿登上西山,胸襟豁然開朗,笑道:“怪不得人家說西山是昆明風景薈萃之地,果然名不虛傳。”

繆長風笑道:“上到上面,還有更美的風景好看呢。”

山勢越上越奇,也越來越險。一到“龍門”,更是令人驚心駭目了。

“龍門”是西山的一個名勝,重門疊戶,都是從山峰上鑿出來的。從下望上,峭壁千丈,上面的廟宇,竟似淩空而建,下面是蒼茫無際的滇池。繆、雲二人拾級而上,山風振衣,飄然如登仙境。雲紫蘿讀“龍門”入口處的一副對聯道:“仰笑宛離天尺五,憑臨宛在水中央。”下望滇池,不覺悠然神往。

“龍門”的沿崖都鑿成石廊,回廊曲折,有的地方,僅容一人穿過。雲紫蘿說道:“這個地勢,倒有點像泰山的十八盤。不過比十八盤更險更窄。”

登上龍門,只見一幅壁畫,畫中一條鯉魚,淩空飛躍,下半身是魚身,上半身是龍頭,據說因為龍門太高了,所以滇池中的鯉魚,若能躍過龍門,便能化龍升天。雲紫蘿道:“山西河津縣也有一個龍門,有著同樣的‘鯉魚躍龍門’的傳說,不知哪個是真哪個是假?”

繆長風笑道:“各地的民間傳說多半相同,何須分別真假?不但傳說,名山勝水相同的名稱也多著呢。杭州有個西湖,惠州也有個西湖;北京有個西山,這裏昆明也有個西山。”

龍門上還有個魁星的雕像,是用整塊石頭刻出來的,只有魁星手裏拿的筆是木頭做的。繆長風道:“這個魁星雕刻,有一個很感人的故事,你知道麽?”雲紫蘿道:“不知道,說來聽聽。”

繆長風說道:“據說在這峭壁上鑿出的龍門,是一個少年獨力完成的。他失掉了他的意中人,心無寄托,便獨自跑到西山開鑿龍門,想留下一個勝跡,紀念他那死去的情人。刻到最後的魁星像時,沒有合適的石頭刻魁星的筆,少年一生致力的工作,就差這一點點不能完成,傷心到了極點,竟從龍門躍下,喪身滇池。”

雲紫蘿嘆道:“世上竟有這樣癡情的人,更是難得!”

繆長風道:“更難得的是他把悲痛的心情寄托在一件有意義的工作上。所以他後來跳下滇池自殺,恐怕不能和一般的‘殉情’相提並論。”

雲紫蘿點了點頭,說道:“不錯,當他為了不能完成最後的雕刻而傷心的時候,他所到達的境界已是更高一層了。我想他做這件工作,最初雖然是為了紀念失去的情人,但到了最後,他對這件工作本身的熱愛,恐怕是更主要的了。盡管我對他最後的自殺不敢贊同,但我還是要說他是個懂得愛情的人。”

繆長風黯然說道:“你說得不錯。所以後人為了完成他的遺志,給他用木頭補成了那個魁星雕像。本來在龍門上還有個題記的,但現在找不到了。”

雲紫蘿聽了這個故事,不覺又想起了納蘭容若那兩句詞:“但似月輪終皎潔,不辭冰雪為卿熱。”想道:“像這樣的真情摯愛,恐怕只有故事的這個少年才可當之無愧。”俯瞰滇池,但見水中片片浮萍,忽地被風吹散,心中更增淒楚。

兩人相對無言,過了片刻,繆長風忽地悄聲說道:“下面好似有人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