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天旋地轉不知處柳暗花明遇故人

這一日江南仍是照往常一樣,一大清早露水未幹便即跨馬登程,馬不停蹄,跑了半天,已是中午時分,烈日當空,他的坐騎雖是大宛良駒,口中亦已吐出白沫,江南也感到焦渴不堪,正想找一處陰涼的地方歇歇,路邊恰好有一座涼亭,涼亭裏還有人賣茶,江南心道:“人縱不累,馬亦累了。我且歇歇再走。”將馬系好,便進涼亭喝茶。

這座涼亭乃是磚石建築,甚為寬敞,兩邊還有兩條石柱,紅木欄杆,江南心道:“中原之地到底不同,這座涼亭就要比西藏有錢人家的屋子還好。”賣茶的老頭兒給他泡了一壺香片,江南一喝,嘖嘖贊好,問道:“這是什麽地方?”那老頭道:“這是東平縣的平湖鄉。”江南道:“啊,原來是山東境了,附近有個平湖,是嗎?”那老頭兒道:“這位小哥,你敢情是到過這裏的?”

江南心頭一動,想道:“原來我已到了她的家鄉。”腦海裏浮出一個少女的影子,那是楊柳青的女兒鄒絳霞,楊柳青那一年帶女兒到回疆和西藏去找唐曉瀾,江南在路上和她結識的,一算已經有五個年頭啦。江南想道:“黃毛丫頭十八變,幾年不見,這小丫頭大約已經長成了一個會怕羞的妞妞了。鄒絳霞比江南小兩歲,和他相識時還是個頑皮的小姑娘,和他很談得來,臨別之時還曾將她家鄉的地址告訴他。

江南想道:“要不是我身上有事,真該去看一看她。”想向那賣茶老人探問,但立即又記起了陳天宇的囑咐,不敢多問,支支吾吾的和那老頭搭訕了幾句,便自顧自地低頭喝茶。

江南愛說閑話已成習慣,忍著不說,十分難受。啜了一口茶,擡起頭來,只見那匹馬還在喘氣,只好無無聊聊地四面張望,打發時光。眼光一瞥,忽見東邊的石柱上有一道刀痕,再一瞧西邊石柱上又有一個掌印,江南奇怪極了,好幾次話到口邊,想問那個賣茶老人究竟是怎麽一回事,每一次都強行忍住,嘴唇開闔,有如患病一般。

那老頭兒瞧著他的神情,笑嘻嘻地走過來道:“客官,你瞧著這刀痕掌印定然奇怪得很,嗯,那一天呀,真是嚇死我了!”江南心道:“這是他自己要向我說的,可算不得我多嘴嚼舌。”於是睜大眼睛看他,靜待他往下續說,卻不料那老頭兒又不說這件事了,卻道:“客官你的茶涼了,要不要我給你再泡一壺?”江南道:“也好。”那老頭兒道:“我就是有個愛說話的老毛病,不管客人愛不愛聽,我一扯就扯開了。不過這兩天來的確有許多人問我這件事。”江南忍不住道:“到底是什麽事?你快說呀!”那老頭兒又嘻嘻地笑道:“客官,你的茶涼了!”江南驀然一醒,掏出了一把銅錢道:“茶資先付,慢點再泡不妨。你先說那樁事情!”

那賣茶的老頭兒道聲:“多謝”,將錢收了,這才慢吞吞地說道:“客官,我看你像是在江湖上行走的人——”江南記起了陳天宇的吩咐,心中一凜,忙道:“你看錯了,我只是個做小買賣的生意人。”那老頭兒側著頸項瞧了江南一眼,笑道:“那麽算是我走了眼了,好吧,從這條路來往過的人,不管是走江湖的也好,做小買賣的也好,一定聽過這個名字,那是在三十年前咱們東平縣第一位鼎鼎大名的人物。”江南噗嗤笑道:“三十年前,我還未出世哩!”猛然想起,不可太多說話,連忙“噓”了一聲道:“喂,閑話少說,快說那樁事情。”那老頭兒笑道:“這不是閑話,我說給你聽,三十年前咱們縣裏有個鼎鼎大名的人物,這個人他做過北五省的武林盟主,名叫、名叫……”江南忍不住接口道:“鐵掌神彈楊仲英。”那老頭兒笑道:“對啦!所以我說你一定聽過這個名字,果然不錯!”手中的大蒲扇搖了一搖,甚為得意。

江南忍不住又道:“楊仲英早已死了多年,這樁事情難道還與他有甚相幹?”話說出口,這才想起不妥,自己剛剛說過不是走江湖的人,卻怎會對江湖上的事情這樣熟悉?那老頭兒卻並不挑剔他,往下續道:“就是和鐵掌神彈有關,鐵掌神彈雖然死了,他還有個女兒叫做、叫做——”這回江南拼命忍著,不再搶著說了,那老頭兒想了一想,道:“她叫做楊柳青,可是咱們當然不敢叫她這個名字,她喜歡人家叫她做大小姐,她嫁了人做了媽媽,縣裏的人個個還是叫她做楊大小姐。”

江南心道:“這個老頭兒啰哩啰唆,說了半天還未說到正題。”他埋怨別人,卻想不起自己也有這個毛病。那老頭兒歇了一歇,繼續說道:“那一天楊大小姐和她的女兒上墳回來,在這涼亭裏喝茶,嗯,我忘記告訴你,這個涼亭就是楊仲英生前捐錢起的。你看用的青磚碧瓦,都是上等材料呢。老漢現在得以在涼亭裏賣茶為生;飲水思源,還真該感謝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