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是愛是憎難自釋為恩為怨未分明

謝雲真大感沒趣,搖了搖頭,武定球“哼”了一聲,道:“這女子不知是什麽來路,對老前輩的問話如此不恭,真是不近人情!”翼仲牟道:“你們初走江湖,不知江湖上要避忌的很多,這女子也許有什麽隱衷,我們雖然當她是朋友,她卻未必敢推心置腹,一一告訴我們。”

一班人對這女子議論紛紛,大家都覺得她神秘莫測。金世遺對他們的議論,好像充耳不聞,自站開一旁,靜靜思索。那女子臨走時還特別提醒他,叫他記著今晚三更,說的當然是她所安排的,與李沁梅的約會了。金世遺想到今晚三更便可以見到李沁梅,自是無限歡喜,但卻也是有點懷疑:“這女子邪裏邪氣的,她不該是和我開玩笑吧?”

謝雲真這一班人對金世遺殊無好感,但到底有同仇敵愾之心,不好將他當作外人,謝雲真首先說道:“金、金大俠,你見到沁梅沒有?我聽說她是被囚在孟家的。”她心中實是不願將金世遺稱作“金大俠”,這三個字在她的嘴邊打了好幾個盤旋才說得出來。至於那根玉釵是她放在金世遺房中的,這件事她更不肯說出來了。

金世遺微微一笑,恭恭敬敬的對謝雲真鞠了個躬,說道:“不必客氣,不必客氣,你還是照舊的稱呼我做毒手瘋丐吧,我聽到你背後這樣叫我的。至於要救沁梅脫險的事,嘿,嘿,有她本派的弟子在此,卻何須要我費心?”金世遺故意裝作一表斯文的與謝雲真說話,話中卻充滿譏刺,把謝雲真弄得啼笑皆非。武定球更是沉不住氣,但他究竟是有點怕金世遺,怒容滿面,可不敢發作。

翼仲牟打了一個哈哈,說道:“天下各行各業,要數咱們做叫化子的這行最為逍遙自在。老弟,你是咱們這一行最傑出的人物,可惜今日始有緣相識,咱們親近親近。”他有意插科打諢,沖淡這尷尬的氣氛。金世遺縱聲大笑道:“你是幫主,我是個小叫化。幫主大老爺,我可不敢和你親近。哈,你真要和我親近,我這手有毒,你知道嗎?”金世遺號稱“毒手瘋丐”,江湖上將他說成一個瘋子,瘋子已經可怕,更加上“毒手”,那就更可怕了。翼仲牟怔了一怔,不知他說的是不是瘋話,本能地將伸出去的手又縮回少許,金世遺大笑道:“翼幫主。你好好養息吧,孟神通已經走了,我也要走啦。”走過武定球身旁,突然在他耳邊輕聲說道:“記著以後不可背地罵人,不然以後還要你多吃爛臭泥巴!”武定球氣得兩眼發白,待得金世遺去遠,便大罵起來。

金世遺將他們戲弄一番,痛快之極,自到附近山頭去睡了一個大覺,夢中見到李沁梅捧著一朵天山雪蓮,在海面上緩緩行來,大海平滑如鏡,天上美麗的彩雲好像就要覆到海上,突然間谷之華也來了,金世遺正想迎接她們,突然間那姓厲的女子也來了,海浪忽然裂開,李沁梅和谷之華都沉了下去,只留下姓厲的那個女子哈哈大笑!

金世遺一驚而醒,擡頭一看,但見群星閃爍,明月在天,已是將近三更的時分了。金世遺自笑道:“這一覺睡得好長,夢也發得荒唐!”忽地想起夢中那三個少女,李沁梅對他是一片深情,她不解世事,好像根本不知道人間的醜惡,和她在一起的時候,常常令他感到自慚形穢,也感到赤子的純真,金世遺願意像對待小妹妹的一樣愛護她。谷之華是呂四娘的弟子,金世遺尊敬呂四娘,也尊敬谷之華,雖然只是匆匆一面,已給他留下不可磨滅的印象。谷之華見多識廣,心胸寬大,和藹可親,金世遺雖然比她年長,總覺得她好像自己的姐姐一般。金世遺對任何人都敢嬉笑怒罵,放蕩不羈,唯獨在谷之華的面前,第一次見面,就令他自然而然的不敢放肆。至於這個姓厲的女子呢,奇怪得很,金世遺覺得她邪氣十足,對她有說不出的憎厭,但卻又忍不住去想她,好像她是自己一個很熟悉的人一樣,甚至於在她的身上,可以看見自己過去的影子。一個人可以擺脫任何東西,卻總不能擺脫自己的影子,這也許就是金世遺既憎恨她,而又想念她的原故吧。總之,夢中這三個少女,雖然各各不同,卻都已在他的心頭占了一席位置,要不然他也不會在夢中見到她們了。

明月將近中天,金世遺也走到了太行山的金雞峰頂,這時,谷之華和那個姓厲的女子,她們的影子在金世遺的心中淡下去了,李沁梅的影子則浮現出來,因為他就快要見到李沁梅了,但願這不是一個夢!

星河黯淡,月色朦朧,金世遺走上了金雞峰頂,穿過了一片樹林,果然發現了一樹參天古柏,在這古柏下面,果然發現了一個黑衣女子的背影。金世遺心情激蕩,那姓厲的女子沒有騙他,李沁梅果然早已在這裏等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