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微雨霏霏

碧落宮。

訪蘭居。

知道傅主梅喜歡蘭花,宛郁月旦請他住在另一處種滿蘭花的庭院,傅主梅的武功同樣來自於換功大法,然而出乎大家的預料,中毒之後,他並沒有如唐儷辭那樣對傷毒有極強的抵抗力。即使聞人壑對他施行可銀針之術,他依然不斷地在生病。

“傅公子,別起身,你受寒了還沒好……”碧落宮的婢女韻翠端著一晚魚湯,非常無奈地看著傅主梅蹲在桌子底下釘東西,“不管公子要做什麽,吩咐我們下人來做就好,快起來吧。”

“咳咳……”傅主梅對受點小寒生點小病這種事卻似乎是非常習慣。“不就是感冒……啊,不就是受寒而已,幾天就好了,沒事。我馬上就弄好了,別……別給小月說,我怕他把這張桌子扔了,他和阿儷像,都有點浪費……釘一下就很漂亮了。”韻翠張口結舌地看著他釘,只是伺侯了傅主梅幾天,她已覺得天旋地轉,仿佛天已經塌下來好幾次了,這位傅公子很不好意思被人伺侯,晚上洗澡熱水也不讓下人去打,不給人說聲就自己去廚房挑水,大秋天的挑了桶冷水回來洗澡,第二日便受寒了。她端了茶點過來給他做早飯,卻發現他早就起來了,把訪蘭居的花草都澆過一遍,屋裏屋外都洗過了,早餐是和倒泔水的小廝一起吃的,看得她眼都直了。第二天一大早他早早地去廚房端清粥,卻看見傅主梅和張廚子在聊天,那鍋清粥竟是兩個人一起煮的,又把她驚得目瞪口呆。問他為何要做這些事,傅主梅揉頭發揉了半天,說給小月添了很多麻煩,能做的事他都該做啊,何況煮點清粥,掃掃地什麽的,他本就天天在做。韻翠這才知道他原來是個廚子,但既然是宮主的朋友,再卑微的身份她都會盡心盡力地照顧,中午她將酒水端去的時候特地挑選了菜肴,既然是廚子,對這方面想必特別挑剔。

但那日精心挑選送去菜肴的結果是傅主梅把椅子讓給她坐,不讓她伺候,將菜肴吃了一半,另一半細心收好,說是留著晚上吃。韻翠見他把剩菜收了起來,幾乎覺得自己要瘋了,忍不住說了句晚上另有新菜,公子不必如此節儉。傅主梅揉了揉頭發,也不在乎,說他吃剩下的就可以。韻翠實在忍耐不住,和他攀談起來,才知道原來這位傅公子,從來都不是一個“公子”。

他從小就很窮,四歲的時候娘死了,十七歲時爹做生意失敗,投水也死了。他讀書也不多,從小就靠著給人做短工混飯吃,最窮的時候幾個月沒吃過肉。有一次實在餓得狠了,去偷饅頭,翻進了墻卻不敢偷,但還是被當做小偷抓了,受了一頓毒打。後來好不容易存夠了錢想買塊肉吃,肉卻貴了,始終沒吃成,渾渾噩噩地混到二十歲,也是在酒樓裏當雜工,後來也是在酒樓裏遇見了貴人,那位貴人給了他一個飛黃騰達的機會,他為了日子能好過點苦苦努力了大半年,但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機會還是失去了。韻翠從小在碧落宮長大,從不知人間疾苦,聽他瑣瑣碎碎地說著,很是吃驚。問他怎會練成一身武功,傅主梅皺起眉頭想了半天,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韻翠聽他顛三倒四的解釋,勉強只能聽到他的武功來歷和唐儷辭有莫大關系,而練成武功似乎對他來說並沒有什麽不同。他依然是一個碌碌無為的小人物,不管走到哪裏,都要靠打短工為生,做得最多的還是酒樓裏的雜工。

有些人天生就是強者,是梟雄,是英雄,也有些人天生就不是,宛郁月旦不會武功,傅主梅武功高強,但這兩人誰是強者誰是弱者,一目了然。然而韻翠並不討厭傅主梅,雖然他有點目光短淺寒酸庸碌,但自己又何嘗高人一籌?她不過是碧落宮裏一個小小的女婢,除了不愁衣食,和傅主梅相比其實並沒有什麽太大的不同,世上的庸人總是比強者多,坦誠自己並不是那麽與眾不同,也不是那麽超凡脫俗,其實也沒什麽不好。

“好了。”傅主梅從桌子下起來,很高興地看著被他修好的桌子,“你看看你看看,怎麽樣?”韻翠很認真地蹲下細看那條裂縫:“真的很好……”突地門外咿呀一聲微響,有人走了進來,微笑道:“在做什麽?”

“宮主!”韻翠嚇了一跳,宛郁月旦走路不帶風聲,她真是沒有聽見,“我們……我們只是在看……看這個桌子下面……有一只很奇怪的蟲子。”傅主梅一臉緊張,見她真的沒有告訴宛郁月旦這張桌子有瑕疵,頓時松了口氣。

“蟲子?”宛郁月旦也蹲了下來,好奇地對著桌椅:“什麽蟲子?”韻翠和傅主梅面面相覷:“那個……蟲子啊……就是有四個翅膀,八條腿,兩個頭的怪蟲子。”宛郁月旦伸手輕輕撫了撫桌腿:“下次看到奇怪的蟲子,一定要叫我。”韻翠連連應是,宛郁月旦站了起來,從懷裏取出一樣東西:“小傅,你猜這是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