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逢魅之夜

他很少服侍少爺,所以不知道少爺是不是常常心情不好,但至少知道少爺很少喝醉。見唐儷辭伏琴睡去,元兒猶豫了好一陣子,怯生生地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放心地吐出一口氣,將一件淡紫色的外袍輕輕披在唐儷辭身上。

少書治好了老爹的病,大大說過那病治不好了,少爺卻輕易治好了,他真的是妖狐嗎?元兒探頭看了看他的鼻子,再拉起他的手撿查有沒有爪子。唐儷辭的手掌溫暖柔潤,和平常人並沒有什麽不同,元兒將他的手輕輕放回琴上,心裏突然想……如果少爺其實不是狐妖,老爺這樣對他,他的心……是不是很難過,望著醉顏紅暈的唐儷辭,難過……少爺是不會難過的吧?少爺是不會遇到難題,不會難過,不會傷心,不會煩惱的人,沒有什麽是少爺辦不到的,就像神仙一樣。

唐儷辭伏在琴上,睡了片刻,緩緩擡起頭來,伸手扶額。他額上幾縷銀發隨指而下,風中微飄,姿態慵懶秀麗:“元兒,你先回去吧。”

“少爺還沒回房休息,元兒怎麽能先回去?”元兒恭敬地道。“如果少爺想在院子裏坐,元兒在走廊後邊站著,什麽都不會聽見,也什麽都不會看見的。”唐儷辭眉線微微一彎,“天快亮了,老爺那邊白天也是你伺候吧……回去吧,沒什麽事要你伺候,回去休懇。”元兒遲疑了一下,輕聲告退,回房去了。

月色已然到了最明的時刻,唐儷辭擡起頭來,看了一眼明月。東西京之間突然多了許多來歷不明的外地人,有人潛入宮中通迫蕓妃盜取“綠魅”,目的究竟為何?皇上對他有殺心,但他寵愛蕓妃信任義父,所以暫時還不會動手,如果他此時調撥了皇上的耐心,後果難科,而中毒在身的梅花易數、狂蘭無行和傅主梅究竟能撐到什麽時候,以及……在他離開的這段時間,西方桃難道沒有任何行動?柳眼失蹤多時,少林寺方丈將現,三個響頭的流言是真是假?柳眼現在又身在何處呢?

紛繁復雜的問題接踵而來,稍有不慎,後果……不堪設想……唐儷辭棄琴站起,垂袖往房間走去,必須在一兩日解決的問題是……蕓妃的毒傷,以及妥善地取得綠魅。腳步邁過門檻,他右手從懷裏拔起小桃紅,順勢一揮,左手腕鮮血迸湧,再往前一步,傷口正好扣在桌上擺放的薄胎光面銀杯上,血清……他的血清不知道能不能解艷葩之毒,姑且一試罷了。如果血清不能解艷葩之毒,那麽綠魅之局就必須盡早。

取綠魅不過是一件小事,唐儷辭望著銀杯中自己的鮮血,淺淺抿起嘴角,微微一笑。

第二日,唐儷辭再次乘車前往皇宮,為蕓妃帶去血清,並親自動手灌注到她的血液中去,在慈元殿坐了一陣,蕓妃並無任何不適的反映,他便告辭離去。太宗對唐儷辭醫治蕓妃之事並不放心,見他為蕓妃帶藥而來,退朝之後急急派遣禦醫前往探查,自己也親往探視。然而蕓妃七色好轉,唐儷辭帶來的“藥”似乎頗具奇效,並無異常。禦醫把過脈之後說娘娘的病情略有好轉,然而病根未去,仍需休息,如果唐儷辭所用之藥正確無誤,也許娘娘再用個十天半個月,身子也就好了。太宗喜怒參半,喜的是蕓妃終於好轉,怒的是唐儷辭果然仍是狐妖,禦醫不能醫之病症在他手中竟然好轉,不知他對蕓妃用的是什麽藥,如此真有奇效?

過不多時,太宗自慈元殿中出來,身後跟著幾個太監,匆匆往景元殿而去。禦花園極盡巧思,秋景怡人。太宗一眼也為多瞧,只管埋頭趕路。突然之間,“嗖”的一聲微響,一支長箭驟然自太宗身畔掠過,太宗駭然回首,只見身邊回廊頂上,光天化日之下有人身穿太監服侍,彎弓搭箭正對著自己,幸好他戎馬半生,反應堪稱敏捷,見狀往旁急閃,“奪”的一聲第二支長箭亦是掠身而過,未中身體。

“有刺客!救駕――”跟在太宗身後那幾個太監頓時尖叫起來。有兩人一起擋在太宗身前,另一個尖叫呼救:“來人啊!有刺客!來人啊――”

禦花園內極為侍衛正聞聲趕到,屋頂上的刺客箭如流蝗,只聽慘呼聲起,幾人中箭受傷,太宗慌忙往前頭的院子奔去,只見前面不遠處花樹之下正有人行走,聞聲剛剛轉過身來。太宗奔逃而至,一支長箭如流星追月急射而來,堪堪觸及太宗的後心,花樹下的那人長袖順勢拂出,右腕一帶將太宗拉至自己身後,“啪”的一聲長箭落地,屋頂挽弓的刺客一呆,他這一箭灌注了全身真力,就算是只老虎也一箭穿了,這人只是長袖一拂,便讓他長箭落地。

太宗死裏逃生,驚魂未定,此時長籲一口氣,才見擋在身前的人銀發白衣,儀態端莊優雅,正是唐儷辭。對面屋頂追來的刺客眼見人生鼎沸。片刻之間自己就將被禁衛包圍,咬了咬牙,自袖中抽出一支顏色古怪的斑駁長箭,“嗖”的一聲全力向太宗頭上射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