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回金戈鐵馬悲慷氣裁剪冰綃血淚詞

看門的護兵是以前服侍過耿京的馬弁,認得耿照,不用通傳,便帶他們進去。那小護兵悄悄說道:“辛將軍這幾天心裏很悶,我見他常常一個人在屋子裏踱來踱去,也不知想些什麽,老半天不說話。茶不思,飯不想的,只怕要悶出病來。耿相公,你來得正好,勸一勸他。”

耿照走近書房,只聽得錚錚聲響,原來辛棄疾正在以劍擊柱,按拍高吟,耿照小聲說道:“稼軒想是又得新詞了。咱們且別擾亂了他的清興。”

只聽得辛棄疾聲音高亢,那激昂慷慨,滿腔悲憤的情懷都似要從詞中發泄出來,唱道:“千古江山,英雄無覓孫仲謀處。舞榭歌台,風流總被雨打風吹去。斜陽草樹,尋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想當年,金戈鐵馬,氣吞萬裏如虎。”南宋偏安江南,正是三國時代吳國所占的疆土,辛棄疾將曹操侵吳,被孫權(仲謀)擊敗的故事,比擬今日的金兵南侵。緬懷古代英雄,而興揮戈殺敵的壯志。激昂慷慨,令人熱血沸騰。耿照忍不住大叫道:“好,好詞!”

辛棄疾倏然收劍,踏出房門,哈哈笑道:“我道是誰,原來你來了。這位……”蓬萊魔女笑道:“辛將軍認不得我了?”辛棄疾定睛一瞧,大笑道:“原來是柳女俠,你改了男子裝束,我還只道是照弟結交的少年英雄呢。請進,請進。”

坐定之後,辛棄疾說道:“華大俠前幾天到過這裏,還說起你們。柳女俠,你可見過他了?”蓬萊魔女黯然說道:“見過了。他昨日已離開臨安,我恰好趕上和他見了一面。”辛棄疾稍稍知道他們之間的事情,但也只知華谷涵是對蓬萊魔女私心愛慕,至於武林天驕的那段糾紛,他卻是毫不知情了。他見蓬萊魔女神色黯然,還只道她是傷離恨別,心裏反而暗暗為華谷涵喜歡,想道:“看來不只男的有心,女的也有意。”便安慰蓬萊魔女道:“華大俠熱心為國,四處奔波,令人敬佩。我和他已約好將來在軍中見面,柳女俠也不愁沒有與他會面之期。”

蓬萊魔女不願多談她私事,淡淡一笑,扭轉話題,說道:“大家都是執戈禦敵,見不見面都是一樣。辛將軍,你詞意沉雄,但卻似頗有心事。這是何故?依我看來,今日並非沒有孫仲謀這樣的英雄人物,虞允文將軍名副其實,當真是允文允武,辛將軍,你自己也是文武全才,上馬能殺賊,下馬能草露布的英雄,比之孫仲謀,也只有過之,而無不及。何用慨嘆?”辛棄疾喟然嘆道:“你太看重我了。柳女俠,但你卻有所不知,朝廷之事,言之實是令人氣憤。”

辛棄疾嘆了口氣,接著說道:“金虜南侵的消息傳來,最初廷議紛紜,主和派由魏良臣倡議,甚為得勢。有請皇上遷都避敵的,甚至還有請皇上向金虜上表請罪的。後來文臣中的陳康伯,武將中的劉锜等等正直大臣,慷慨陳言,駁斥了主和謬論。皇上終於也明白了求和避敵,大宋即難免覆亡,這才起用劉锜為‘江淮制置使’,備戰待敵。

“如今全國人心振奮,主和派的氣焰,是被壓下去了。魏良臣連一個‘和’字也不敢出口了。可是主和派諸人,仍是秉國當權,備戰的將領,卻受到諸多制肘!

“即以虞允文將軍的處境而論,他奉命守江禦淮,單騎出京,收編散兵遊勇,招募民兵,短短幾月,即練成一支勁旅,朝廷應如何嘉獎才對,但主和派反而彈劾他,說他不該擅自收編其他將領的潰卒,有越職權,妙在那些畏敵如虎,聞風先遁的將領,十九躲到後方,甚至連人影也找不到,散兵遊勇,總得有個安置。劉锜上表替虞允文辯解,皇上明白了實情,這才沒有加罪於他。主和派彈劾不成,卻又借口怕虞允文浮報兵額,要派什麽點兵官去點過兵丁數目,這才能發足糧餉。在未清點名額之前,只能按所報的折半發給。拖延至今,這問題尚未解決,你說氣不氣人?”

耿照道:“好在老百姓都非常愛戴虞將軍,知他軍糧不足,紛紛輸粟勞軍。當真是要糧有糧,要人有人。我在虞將軍的帳下雖然時日無多,老百姓但求有人能夠為他門抗敵,不惜毀家抒難的感人事例卻見了不少!”

辛棄疾又道:“再說到咱們這支義軍,令叔臨終之時,要我挑起這副擔子。我帶了這支義軍渡江,請朝廷安置。朝廷如今還是未有明文發落。皇上召我進京奏對,只陛下召見了一次,說是叫我等待後命,至今一月有多,也還是沒有下文。我又不敢擅自離開京都,回到軍中,金虜南侵在即,我在這裏度日如年,你說心不心急?

“這還罷了,前幾日我聽得風聲,說是禁軍都指揮王俊,正在多方活動,請皇上派他去收編這支義軍,做這支義軍的統帥!我不是想與他爭權奪位,可是這,這個王俊,實在不是好人,你可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