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黑夜荒山來怪客黃童白叟鬥三魔

羊吞虎面對著一棵大樹縱聲長笑,笑聲中只見樹葉紛紛飄落,待到笑聲歇止,枝頭已是一片稀疏,就似刮過一場大風似的。

李光夏心裏又驚又喜,想道:“這位羊叔叔的本領果然高強,看來只怕還在我的爹爹之上。”半年前他曾見過父親在園子裏練劈空掌的功夫,在距離三丈之外,將一棵棗樹的果實和樹葉全都打下。雖說樹葉比果實輕,羊吞虎距離那棵大樹又不到一丈,但他能以笑聲搖落樹葉,這卻要比劈空掌難得多了。

馬勝龍道:“這棵樹光禿禿的怪難看,我把它斫倒了吧。”他腰懸長刀,說到“斫倒”二字,卻不拔刀,而是橫掌向那大樹斫去,在四邊斫了四掌,大喝一聲“倒!”那棵大樹果然應聲倒下,李光夏不由得喝彩道:“好個外家的開碑掌力!”

李光夏雖然還不算得是武學的大行家,但對武功的深淺,卻是稍能判別。這棵大樹一人合抱不過,馬勝龍能以掌力斫斷,雖比不上羊吞虎以笑聲搖落樹葉的內功深厚,但外家功夫,也可以說是差不多登峰造極了。

李光夏畢竟是個孩子,見了他們顯露如此上乘的內功外功,不由得大為佩服,怦然心動,想道:“鹿伯伯說得不錯,學成了這兩位叔叔的本領,已夠我終身受用了。”

李光夏固然是驚佩無已,羊、馬二人也是好生驚異,羊吞虎心想:“這孩子不過十歲剛剛出頭,聽我的笑聲,居然不用堵住耳朵,敢情是一出娘胎就跟他爹爹練武的麽?”李光夏當然不是一出娘胎便即練武,而是由於他稟賦特異,與他父親來往的又都是當世高手,所以他的內外功夫,都已有了相當基礎,要勝過一個資質中等的、練過十年以上武藝的大人。馬勝龍聽他一口道破自己的“開碑掌力”,登時也知道了他不是常兒。

羊吞虎笑道:“你爹爹是當世的大英雄,我這點本領只怕你還看不上眼吧?”李光夏聽他稱贊自己的爹爹,心裏更為歡喜,想道:“是了,他們是由於敬佩我的爹爹,所以才把他們自己說成是我爹爹的好朋友的。”他這樣的推測,本來也合於一般人喜歡攀附英雄的心理,他小小的年紀,能像大人一樣的推理,也是聰明之極,就可惜正因聰明太過,恰恰就判斷錯誤,竟不再去多想這二人的言語和鹿克犀不相符合的疑點了。

李光夏連忙說道:“哪裏,哪裏,兩位叔叔的本領如此高強,我以前是見也沒有見過,兩位叔叔肯教我,我是求之不得。”當下便想拜師,羊吞虎卻把他攔住。

羊吞虎道:“賢侄不必著忙,且待咱們有了安身之所,那時再行拜師之禮,也還不遲。”

原來江湖上的人物頗多禁忌,若然受了拜師之禮,那就是正式定了師徒的名分,師父無故殺害徒弟,是被認為不祥,將來要絕嗣的。羊、馬等人不過是想騙騙李光夏而已,保不定將來會殺害他,他們懷著這種迷信,是以不願正式受他拜師之禮。李光夏只道他們是嫌路上拜師簡慢,便道:“既然如此,小侄自當聽從叔叔的主意。”當下對祁連三獸,仍以叔伯相稱。

羊、馬二人帶來了一騎空騎,羊吞虎道:“賢侄會騎馬麽?”李光夏道:“會的。”羊吞虎道:“如今咱們四個人有三匹馬,你暫且與我合乘一騎,待經過市鎮,再選一匹好馬買給你。”鹿克犀道:“你個子比我大,你的坐騎馱兩個人比較吃力。不如讓侄兒與我合乘一騎吧。”李光夏無可無不可,羊吞虎因李光夏到底是老大騙來的,也不好過分露出痕跡,與他爭功,便由得他這樣安排了。

鹿克犀與李光夏合乘一騎,故意落後少許,在李光夏耳邊低聲說:“你記得我的話麽?這兩位叔叔待你很好,但重大的秘密還是不可泄漏了。”李光夏點了點頭。

鹿克犀似乎還想叮嚀些什麽,羊吞虎已停下來等他,叫道:“老大,你的馬跑不動了嗎?”鹿克犀道:“不,剛才那段石頭路,我怕摔壞了侄兒,所以放慢了一些。”刷的一鞭,催馬便即趕上。李光夏暗暗納罕,心道:“鹿伯伯囑咐我小心謹慎,不可泄漏秘密,這是應該的。但他與這兩位叔叔乃是八拜之交,為何彼此之間,也似有點勾心鬥角?”

四人三騎,馬不停蹄地趕路,路上只吃點幹糧充饑,走的也仍是山路。將近黃昏時分,人未累而馬已疲了,羊吞虎忽地指著前面山頭一座破廟說道:“咱們今晚就在這座廟裏歇一晚吧。趁著日頭還未落山,老大,你到前面市鎮買一匹馬,順便也買兩只雞回來。只吃幹糧,可是吃得厭了。你就換我這匹馬去吧。”

鹿克犀怔了一怔,說道:“不如老三……”羊吞虎截斷他的話道:“不,你是老大,還是你去的好。”突然接著嘰嘰咕咕地說了幾句江湖切口,說得非常之快。李光夏對江湖切口懂得一些,聽得不大清楚,聽得清楚的也有許多不懂,聽得懂的只有“報訊”、“瓢把子”、“暗哨”三幾個名辭,鹿克犀忙不叠地說道:“老二,不必多說了,我去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