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惆悵斷魂空出峽只憐飛絮已無家(第4/12頁)

丘遲怔了一怔,說道:“你爺爺從來沒有和你說過麽?”

陳石星更惶惑了,連忙問道:“說什麽呀?”心中不由得驀地起了疑團:“難道我的爹娘也是給人害死的?”他自小與爺爺相依為命,爺爺很少談及他的父母事情。他只道是因為自己從沒見過父母之面,爺爺不想惹他傷心之故。如今聽了丘遲的說話,方始起了思疑。

丘遲似乎知道他的心思,說道:“你的父母也許並非直接給人害死,但倘若不是當年他們有了那一段不幸的遭遇,我想他們是不應該這麽早死的。”

陳石星道:“不知我的爹娘曾有什麽不幸遭遇,爺爺從沒和我說過,老伯可以告訴我麽?”

丘遲說道:“事情已經過了二十年,令祖不肯告訴你,自有他的緣故。令你們一家遭受不幸的那個人亦早已死掉,我想你也無須追究了。”

陳石星離座而起,跪在丘遲面前,說道:“縱然事過境遷,為人子者對生身父母之事倘若知而不詳,心中總是難安……”

丘遲將他扶起,嘆口氣道:“我既然說了出來,讓你知道一點,那也難怪你要求知道全部真相的。我就告訴你吧。”說至此處,喝了滿滿一杯,繼續說道:“我和你的爺爺雖然只是見過一面,交情卻是非同泛泛。剛才你曾問我,為何隱於荒村酒肆,說起來和你爺爺父母的遭遇正是大有關系。”

丘遲所說的事情,一半是在陳石星意料之中,但另一半卻仍是在陳石星意料之外。他早已料到丘遲和他爺爺決非泛泛之交,竟然是和他的一家有莫大的關系。聽了此言,不覺大為吃驚,忙問其中緣故。

丘遲回憶往事,亦似甚為感慨,喝了滿滿一杯,緩緩說道:“二十多年之前,我是禦林軍的一個軍官。人家說官場是個大染缸,軍中任職雖然比較好些,也是不能例外。像我這樣孤僻的人,居然在那個大染缸混了許多年,老弟,你大概意想不到吧?”

陳石星陪他喝了一杯,說道:“確是想不到。”

丘遲繼續說道:“那時你的爺爺早已是天下知名的第一琴師,那一年他也正在京師,不過起初我卻並不知道。

“我有一位朋友,官職武功都是遠遠在我之上,更難得的是他的志趣也是與我相同,在官場中我就只有他這麽一個好朋友。說起來或許你也會知道這個人的。”

陳石星道:“余生也晚,上一輩的英雄人物,所知甚少。不知老伯說的乃是何人?”

丘遲說道:“他是正統年間最享盛名的武狀元,姓雲名重。武狀元三年一個,並不稀奇,但他這個武狀元卻是例外。他曾在瓦剌堡之役皇上蒙塵之後,助兵部尚書於謙力抗瓦剌,挽回危局,終於逼瓦剌釋放皇上回京,為朝廷立下大功,其後卻又棄尊榮如敝屣,辭官歸裏,終老田園。特立獨行,天下共仰。”(雲重故事,詳見拙著《萍蹤俠影錄》。)

陳石星又喜又驚,“老伯說的這位雲狀元可是大同雲大俠雲浩的尊人麽?”

丘遲說道:“正是。我料你必然知道雲家,果然沒有料錯。”陳石星心中苦笑,“豈止知道,我和雲家的關系,恐怕比你還更深呢。”

丘遲繼續說道:“有一天晚上,雲重忽然跑來我家,和我說道,你願意為一個素不相識的人做一件事情嗎?這件事情,可能令你失掉官職的。

“我說你要我做的事情,一定是義所應為的事情,莫說失掉官職,就是掉了腦袋,我也會去做的。但不知你可以告訴我這個人是誰嗎?”

陳石星聽到這裏,恍然大悟,說道:“雲狀元說的想必就是我的爺爺了?”

“不錯,就是你的爺爺。”

“我的爺爺不過是個琴師,他在京城碰到什麽危難之事,要驚動武狀元雲重出頭托人救他?”

“這件事情,倘若發生在別人身上,那是求也求不到的‘好事’,但對你的爺爺來說,卻是個天大的麻煩,當時有個太監名叫王振,想必你也曾經聽過父老說過這個奸宦吧?”

“聽說他是弄成土木堡之役慘敗的罪魁,正統皇帝就是因為寵信他的關系,以致幾乎亡國。”

“不錯,你的爺爺就正是因為得罪了這個權勢滔天的奸宦,以致惹下了天大的麻煩。”

“我爺爺是個流浪江湖的琴師,和這奸宦風馬牛不相及,何以會招惹上他?”

“你爺爺到了京師,不知怎的,給王振知道。王振慕他天下第一琴師之名,召他到私邸演奏。”

“我爺爺素來討厭權貴,他是一定不肯為這奸宦彈琴的了。”

“你料得一點不錯,令祖匿藏在一個小客棧裏,王振請他不動,就要派錦衣衛去把他抓來。連同你的父母也要一起捉去。他發出命令,令錦衣衛在那天晚上執行。這個消息給雲重知道,雲重身居高位,一舉一動,都有人注目,不便親自去給令祖通風報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