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垂危辨敵友涉險判死生(第4/8頁)

就在眾人相顧茫然,微感冷意之際,山後已現出曉日的光芒,麗彩霞輝,在燕山上空,布成了繽紛奪目的錦幕。曉日金光,已透過彌漫的雲海,透過茂葉繁枝,照射在眾人身上。婁無畏不覺擡了擡頭,輕輕說道:“太陽又出來了!”婁無畏的一生曾不止一次在荒山野嶺迎過曉風朝日,而每一次朝陽初射的光輝,都曾給他注入不少生命的勇氣。

可是這曉日光輝,卻給丁劍鳴許多感觸,他也感到了曉日的暖意,但更令他感到溫暖的,卻是這不平凡的友誼!他已預感到這已經是他生命中最後一次的陽光了,他用力睜開眼睛,留下了兩行清淚,他哽咽著望了望眾人說:“這恐怕是俺最後一次看到朝陽了!師兄!”他望了望柳劍吟說:“悔不聽你的話!”

柳劍吟如自噩夢中驟醒過來,他凝著淚珠,沐著陽光,輕輕俯下身去看丁劍鳴,強忍淚水安慰他說:“師弟,你放心!俺們這就給你治理,只要俺們能出燕山,這仇不怕報它不了,但……”他說到這裏,又哽咽著不能說下去了。他眼看丁劍鳴傷勢嚴重,外衣已給敵人的七節連環黑虎鞭裂成一條條碎布,小腹上印著半寸深的瘀黑鞭痕,想是連肋骨也已打折了,不禁痛心萬分。

他們並沒有準備療治重傷的藥,而丁劍鳴的傷,是受了金剛大力的猛擊,筋骨內臟都已重傷,剛才在路上雖讓他吞了兩粒內服的跌打丸,卻根本無濟於事!

柳劍吟還待盡人事以聽天命,再給他服一些療內傷的藥丸,但丁劍鳴卻微微搖頭,緩緩的如泣如訴說道:“大哥,俺不中用了,只望你將來能給俺照顧曉兒,見到他時,就告訴他俺並不勉強他的婚事,只要他能回到俺的墳前祭掃一次,俺死也瞑目的。”

柳劍吟聽了,點了點頭,“這小事,俺一定辦到,俺會把你的兒子當成親生看待,就像師父對俺一樣。”

丁劍鳴微微點首表示感激,隨即又把眼睛轉向獨孤一行。這一瞬間,往事前塵,像電光石火似的自丁劍鳴腦中掠過!他想起受索家所愚,當年他們故意布置圈套,救了他的命,而今又害了他的命!丁劍鳴在臨終之際,終於徹悟敵人的陰險!當年索家救他的命,是為了要拉他和武林同道分離;而今取他性命,正是因為怕他再和武林同道團結在一起。他又想起了當日被獨孤一行空手打敗,直把獨孤一行當成深仇大敵,不料就正是這昔日的深仇大敵,今日卻冒險救了自己,還將打傷自己的那個使七節連環黑虎鞭的家夥,活活摔死,為自己報了仇。這一瞬間,死死生生,恩恩怨怨,都已了然,他悔悟了,但也遲了。他眼光轉向了獨孤一行,顫抖的音調,交雜著感謝與愧怍:“獨孤老英雄,俺錯怪你了!但俺臨死之前,交了你這樣一個好朋友,給俺雪了仇恨,讓俺眼見仇人喪生,俺死也瞑目!咳!只是……”他說到這裏,又歇了一下,再斷斷續續的接下去說:“只恨那姓索的老殺材,俺不能親自手刃他了。”

獨孤一行這一瞬間,也是百感交集,他雖一向對丁劍鳴的為人頗為不滿,但這種不滿卻和他之痛恨清廷,有極大的區別,他雖然戲弄過丁劍鳴,但骨子裏卻還是想使他悔悟。此刻他眼看丁劍鳴的慘狀,有說不出的感慨與辛酸,丁劍鳴到底是太極丁三絕技的嫡系傳人,江湖上極少人能與之匹敵,而今為了輕信豪紳,略沾官府,就落得如此收場。怎叫獨孤這老頭子不生感喟!他不禁老淚縱橫,也俯下身對丁劍鳴說:“老弟,索家父子的深仇,你不用擔心,還有俺們兄弟在呢!”

丁劍鳴慘然一笑,又把眼光轉向了鐘海平。他和鐘海平的梁子至今還沒有解,可是今晚鐘海平卻也是奮力冒死相救!他只好也帶著愧怍的對鐘海平說:“鐘大哥,俺也錯怪你了!當日那兩個蒙面家夥,敢情真不是形意門的,只是,俺恨不能生擒那兩個惡賊,鐘兄,這只有偏勞你了!”

鐘海平一聽,丁劍鳴到了此際,似乎還有點懷疑,如果在平日,鐘海平一定會勃然大怒,可是如今他眼看丁劍鳴已在臨死之際,自己卻也無言以對。他正設法要去安慰丁劍鳴,婁無畏卻驀地一躍而前,低腰俯身,緊握著他師叔的手道:“師叔,那兩個家夥,我已經查得清清楚楚,其中一個已給我廢了,您這口氣可以出了!”

丁劍鳴愕然睜大了眼睛看著他,於是婁無畏簡略地交待了他怎樣在金雞村柳家前的叢林中,生擒了那假冒形意門人的蒙永真,至於另一個使判官筆的,他也在途中和他交過手,只是“本領不濟,被他逃了。”他說得雖簡略,可是丁劍鳴已露出滿意的微笑,而柳劍吟卻露出驚詫之色。但此時此際,柳劍吟全神都貫注在師弟身上,也還不能問婁無畏詳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