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深夜論英豪筵前騰殺氣

十二錢鏢,連翩飛到,獨孤一行大喝一聲:“打的好!”雙臂一抖,“一鶴沖天”,憑空縱起一丈多高,取中、下兩路的錢鏢全都落空。但柳劍吟的錢鏢絕技,非同小可,他也早料到對方會飛縱閃躲,取上路的錢鏢,四枚都是徑疾打上,要閃也閃不了!

但正在絕險之中,獨孤一行顯出了非凡的神技,在淩空掠起之時,竟把分四處穴道打來的上四路錢鏢全抄在手中,人未落地,鏢已先發,他哈哈一笑,“錢鏢奉還,我使不慣。”一抖手,四枚錢鏢,又徑自射回,柳劍吟吃了一驚,急引身躲避,獨孤一行奉還錢鏢之後,猛的插劍回鞘,向柳劍吟略一拱手,微微笑道:“三絕技全已領教,確是高手!柳老英雄,容後再相見!”

柳劍吟也急插劍回鞘,高聲叫道:“朋友,請留步!”但獨孤一行已霎的掠入黑林中,口裏說道:“一言難盡,日後自知,你還是先去找朋友吧!”余音繚繞,人影已沒,寒風過處,卷起松濤,黑林之中,只留下柳劍吟怔怔地站著。

獨孤一行此次入關,本想聯結江湖上的秘密會社,與清廷對抗,等待時機,為漢族同胞做一番事業。他也從婁無畏與鐘海平的口中,知道柳劍吟和丁劍鳴是徑渭分流,不肯和光同塵。但他這番志向,卻不能隨便和人談論,他雖知道柳劍吟此人,頗為骨氣,但一來見他二十余年隱居水泊,似乎是想置身事外,明哲保身,這個路向和自己大有不同;二來疏不間親,恐怕柳劍吟因師弟沾上官府的關系,不肯和自己合作。因此他雖然故意引出柳劍吟,想借由相打與他相識,但還是不能完全消除戒心。他本想在試招之時,探出柳劍吟的口風,然後再由鐘海平試探他,正式拉攏雙方的合作。他剛才遣走雲中奇,就是打發他去先行布置。

至於柳劍吟卻頗為迷惘,他幾十年來,從未見過這樣的武林好手,而且這班人來得離奇,去得突兀,如果說他們來意不善,剛才只要對方兩人圍攻,他自己準敵不了;但既不含惡意,為何試招之後,又不肯交談?饒是柳劍吟久歷江湖,也有點猜疑不定了。

柳劍吟想了又想,又猛的竄出叢林,向鐘海平家走去。

驚鳥亂飛,猿猴夜嘯,寒風刮地,曠野淒清;鐘海平門前的叢林,也發出蕭瑟之聲。柳劍吟穿出叢林,馳過山道,走近鐘府,猛的施展本門輕功,就像燕子掠空似的掠上了屋檐,他輕提衣襟,微點屋面,霎忽間就繞了鐘府一圈。

夜深人靜,月暗星稀,鐘宅院落,四周黑黝黝的,只見那北院的一間小房,卻似有一星燈火。柳劍吟斜刺裏掠上東邊耳房,越過墻頭,往那間房看去,透過窗上的格子,只見房中燃著一枝大紅燭,一人坐在燭旁,似乎在等待什麽人。再定睛一看,不是鐘海平還是誰?

柳劍吟暗暗詫異,心想:此時風寒夜重,鐘海平怎的還沒睡?他此來本就是要深宵求見,如今趁鐘海平沒睡,正好上前相敘。可是柳劍吟卻突的轉了念頭,他一飄身,就像棉花似的,黏在鐘海平的房上,悄然沒一絲聲響!他隨即使出倒卷珠簾之式,倒掛在屋檐上,遊目內窺,想和老朋友開個玩笑。

他暗吸了一口氣,運足內勁,猛的一吹,只見燭光搖曳,忽地熄滅。他心想鐘海平必定會吃驚,跳出窗外。

哪知燭光一滅,鐘海平竟哈哈大笑道:“柳兄現在才來?”敢情鐘海平等的竟是自己。

柳劍吟暗吃一驚,怎的鐘海平武功,似乎大有進境了,自己施展絕頂輕功,居然能讓他聽出。他不知雲中奇早已將柳劍吟將訪之事,以及獨孤一行的的計劃告訴了鐘海平。

當下兩人抵掌深談,鐘海平坦直說出武林中人確實對丁劍鳴有所懷疑。他還緊迫著柳劍吟說:“柳老英雄,難道令師弟給官家當差,你也要幫他出頭,討回貢物嗎?”

柳劍吟目閃精光,深沉而緩慢地道:“鐘兄,歲月不居,我們已二十多年不見了,但,耿耿寸心,尚無變異,你以為我會給清廷作爪牙,當鷹犬嗎?休說柳某不會,就是俺師弟也不會,他只是胡塗,並非變節。”於是他向鐘海平詳細說了師弟為人,他認為像丁劍鳴這樣的人,還不必屏諸武林之外。他朗聲說道:“鐘兄,如果俺師弟真是投降清廷,求取利祿,俺也不會迢迢千裏,遠到熱河。俺來,不是為師弟而來,而是為了江湖義氣,如果自己人也鬧意氣,豈不招來外人恥笑?”

鐘海平忽擡起頭,目視柳劍吟道:“柳兄,這不是意氣之爭,這……”柳劍吟未待說完,已急答道:“俺知道這是俺師弟胡塗,怪不得武林朋友猜疑。但像俺師弟一樣的,在今日江湖之中,恐怕尚不止一人吧。如果一律視為敵人,豈不是分薄了咱們的力量?”說到此處,鐘海平忽又悠然起身,話鋒咄咄:“柳兄既談到不要分薄咱們的力量,那麽聚集了力量必當有所用處。柳兄可曾有過為恢復故國衣冠,為漢族揚眉吐氣之想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