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困惑(第2/3頁)

周一仙平靜地望著鬼厲,嘴角有淡淡的笑容,道:“你錯了,年輕人。”

鬼厲怔了一下,這是他第一次從周一仙口中聽到他稱呼自己年輕人,不過這顯然並非要點,他錯愕了一下之後,道:“請教前輩,你說我錯了,錯在哪裏?”

周一仙淡淡道:“你以為自己想不清楚這個問題便是不成器麽,以我看來,恰恰相反,你能去想這個問題,便是你遠勝這世間他人之處了。”

鬼厲愕然,道:“什麽?”

周一仙微微一笑,招手道:“你來看。”

鬼厲走到周一仙的身邊,順著他手指的方向向下看去,河陽城中,月光之下,靜謐裏的那點點燈火,閃爍不停。

周一仙望著那片燈火,眼神之中似也有種復雜的情緒,片刻之後,他靜靜地道:“你看見的是什麽?”

鬼厲道:“這是無數百姓家裏的燈火。”

周一仙點頭道:“不錯,便是燈火了。那一點點燈火,便如一個個鮮活的人,他們都在這世間活著,或得意,或不如意,但他們總歸是要活下去的,只是我告訴你,這蕓蕓眾生中,不知有多少人只是為了活著而活著,如你這般去苦惱、去反思自己為何活著的人,萬中也無一。”

鬼厲啞然,這種說法他從未曾想過,但從這周一仙口中聽到時,卻似乎大有道理,自己竟不能反駁。

周一仙看著他,臉上忽然流露出一種哀傷之色,只是這種神情轉眼即過,隨後他輕輕嘆息了一聲,伸出手拍了拍鬼厲的肩膀。

鬼厲此刻雖然不能說是驚心動魄,心神動蕩總是有的,但他一身修行立生反應,幾乎是下意識就要側身讓過周一仙的手掌,但詭異之事突然發生,那個向來裝神弄鬼、稀松平常的周一仙,那看似輕飄飄的手掌,以鬼厲的修行道行,竟站在原地沒有躲了過去,就這麽被周一仙輕輕拍下了。

鬼厲心頭一震,但還未等他反應過來,更加令他心神震動的話,卻從周一仙口中說了出來:“更何況,你乃是這世間裏唯一修習了四卷《天書》的人,又怎麽能與其他人一樣呢?”

此言一出,鬼厲身子大震,修行《天書》四卷之事,向來是他秘而不宣之事,事實上,從天帝寶庫得來的《天書》第三卷與天音寺無字玉壁得來的《天書》第四卷,便是陸雪琪和那些天音寺的和尚們,也並不知曉那些神奇妙文乃是《天書》一脈相承,只有他從頭到尾修習,才明白這些乃是《天書》四卷。

然而此刻,周一仙卻當著他的面,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道破了這個秘密,如何不令他震駭,一時間他面上滿是不可置信之色,盯著周一仙。

周一仙淡淡笑了一下,道:“你雖然吃驚,也不必如此。”

鬼厲上上下下仔細打量著面前這位老人,許久之後,忽然微笑,退後了一步,端正衣襟,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道:“小子無禮,過往怠慢了前輩,只是心中恰有不解之惑,望前輩為我解之?”

周一仙神色從容,面前這位名動天下的人物對他如此恭敬,似乎他也絲毫沒有不好意思的感覺,只道:“你心中所疑所惑,若是別人可以告訴你的,以你的悟性和《天書》的玄妙,又怎會悟不出呢?”

鬼厲默然,徐徐道:“莫非前輩以為,在下心中所惑,其實無解麽?”

周一仙微笑搖頭,道:“錯了,你心中所惑,正要由你自己來解,你所修行之《天書》妙法,其中當有接近體悟自性之說吧!”

鬼厲沉思片刻,點頭道:“是,體悟自性,佛在心中而非身外,此乃《天書》中與佛門相近之處。”

周一仙道:“便是如此了,人活一世所為何來,正是該當你自己體悟才是,老夫或可為你點撥,卻不可說與你聽的。”說罷,他微笑負手,走到了一邊。

鬼厲又是一陣沉默,半晌之後,他面上迷惘之色並未稍退,道:“生、死、別、離,我只見這四字始終人生,請教前輩,人性本苦麽?”

周一仙笑道:“錯了,錯了,你一生坎坷,便以為人人苦楚,其實不然。我且問你,你以為自己命苦麽?”

鬼厲一怔,張口欲言又止,周一仙已然笑道:“怎樣,不好說了罷?便拿你近日過世之師父師娘來說,你以為他們是苦麽?”

鬼厲呐呐道:“師父和師娘他們……”

周一仙肅容道:“田不易死得其所,是以他死而無憾,含笑而去;你師娘蘇茹,與你恩師伉儷情深,不願獨活,你以為她傷心自盡,卻不知她魂魄歸處,能與丈夫相聚,卻反是她最歡喜之事?”

鬼厲愕然,一時說不出話來。

周一仙淡淡道:“你為田不易夫婦過世傷悲,卻不知他們夫婦二人或許反是最明白、最無憾的人,以己度人,豈非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