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異法 (下)

時間緩緩而過,庭院中柳樹的影子從長變短又從短拉長,當太陽下山,夜幕降臨,一間間屋子裏次第亮起了燭火,隨著星鬥轉移,夜深人靜後,又再一次漸漸悄然熄滅,回復黑暗。

偌大的青雲別院中,這一天裏的大多數時候都顯得很安靜,幾乎所有人都在自己的屋子裏,看著那本剛拿到手的清風訣。黑暗中,從巍峨屹立的青雲山間,吹下了冷冷夜風,吹拂過這片庭院,一片寂靜。

只有在某個黑暗的角落,某一間偏僻的緊閉屋中,最深沉的黑暗仿佛正藏在這兒,將這一片小小的空間與屋外隔絕。有一陣極度壓抑的喘息聲,在黑暗中的某個角落傳來,那聲音滿含痛苦之意,仿佛正承受著無法形容的苦楚,帶著幾分痛苦的呻吟,甚至隱約可以聽到她因為太過用力咬牙苦忍而發出的令人頭皮發麻的哢哢聲。

深邃的黑暗裏,單薄而模糊的身影緊縮在一處床腳,看不清容貌也看不清動作,只有不時抽搐的身子,夾雜在痛苦的喘息聲中,仿佛一直持續著,到了後來,那聲音中甚至已帶了幾分歇斯底裏般的哽咽哭音。

幽暗中,如新鬼悲泣,絕望而無助,一點一點消失於夜色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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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糊裏糊塗心情糾葛地過了一日,當第二天清晨醒來時,王宗景便已下定了決心,再不多想,小鼎那書中的字跡究竟如何,自己不得而知,他父親是廚子也好,絕世高人也罷,反正自己目前也是夠不上的,青雲試都沒過,青雲門還沒入,想得那麽多又有什麽用處?正經是把眼前的清風訣修好才是真的。

這心意一定,他便頓時覺得身子上下一陣輕松,像是脫了一層桎梏般,就算是重新翻開清風卷的書卷,也不再有昨日那般煩亂心緒了。如此鉆研下去,定下心來,王宗景便開始修行清風訣。

要說這清風訣的確是基礎之極的功法,但青雲門這種名門大派流出來的東西,自也有些與眾不同的地方,至少在功效上,特別是強身健體固元氣上,的確是非常見效的。時光匆匆,已過了一月,在這一個月的時間裏,王宗景已將最基本的清風訣第一層境界修成,不過那只是最簡單的一些打坐吐納呼吸靜心明心等動作,饒是如此,他也覺得自己身體隱隱又強健了幾分,說不出哪裏是好處的,但的確有感覺身子輕了些,精力亦是更加充沛。

同樣是在這一月裏,隨著相處日久,廿三院裏的幾個人漸漸都熟悉起來,胖子巴熊那是不用說了,和誰都是笑呵呵的,關系搞得很好,便是一直看著性格孤僻的仇雕泗,偶爾也會出來帶了幾分生硬地與人打上一個招呼,這也讓原本對他印象不佳的王宗景對他看法有所好轉,而蘇文清作為這院子中唯一的女子,生的美貌非常,性子顯露的又是溫婉柔和,彬彬有禮,在幾個人中也是相處頗佳。

至於最後來到這裏,大出所有人意料的小鼎,也已融入了這個地方,他整日笑呵呵的模樣,倒真像是眾人的開心果,誰都喜愛,便是當日有些冷的仇雕泗,日子久了之後對小鼎也客氣了許多。所以這些日子來廿三院裏的人們過得還算平靜快樂,唯一有些美中不足的大概是經常有人在外頭呼呼喝喝,說是哪來的野狗到處亂跑亂尿的……

這一日清晨時分,王宗景很早便醒了過來,打開窗子一看,只見天色方微微亮,如今已是八月,到了盛夏日子,白日午間很是炎熱,大多數人都呆在屋中不願出來,王宗景也是如此,但他向來是野慣了的人,這幾日下來關在屋中修行道術,便覺得全身上下不得勁,骨頭都有些發癢起來;加上清風訣也有些功效慢慢呈現出來,他精力越發旺盛,便是連睡覺的時間少了些也全然不覺得困倦,今日看看天色,他心中一動,便走了出來。

庭院之中柳樹依依,其他屋子門窗關著,只有木字房小鼎住的那一間窗戶大開,想來是昨夜熱了,小孩子又沒什麽顧忌,大開窗扉貪涼,王宗景信步走來過去,隔著窗戶向裏一看,嘴角邊不禁露出一絲微笑,只見那松木床上,幾乎和當初第一次見到小鼎時一模一樣,那小男孩仍是大大咧咧地睡著,四仰八叉,呼呼大睡,不同的是他這次一只右腳搭在大黃的肚皮上,而左手則放在小灰背側,大黃的身軀龐大,倒是占去了這床鋪的一半位置,也自酣睡著。小灰則是收著尾巴,躺在小鼎的身邊,這個時候似有所覺,忽地張開眼睛向窗口這裏看上一眼,見是王宗景後,它又撇了撇嘴,似乎還沒睡夠的模樣,隨手又把小鼎胖乎乎的手臂抓了過來,當做枕頭,靠在白白胖胖的胳膊上,愜意地又睡了過去。

王宗景微笑著搖了搖頭,轉身走開,出了庭院,清晨的光亮中,熱氣未落,微涼的清風吹過臉龐,帶了幾分清爽。大道上放眼看去,也是空無一人,靜悄悄的,王宗景信步向青雲別院的後山處走去,路旁庭院的大門或開或閉,一路過去,都未看到一個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