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當時年少青衫薄 第一章 虔心慕道誰家子(第3/4頁)

相比醒言做過的那幾份兼職,這實在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了!饒是這樣,卻還看那倆小道士整日裏都皺著愁眉苦著臉,整一個身在福中不知福!每天回家趕那段長路的途中,醒言心中便常常思考這樣的問題。

其實,也難怪少年張醒言有這樣的想法,因為他現在,正處在一個民眾頗為困苦、但道教卻大行其道的年代。

此時正值天下甫定。剛剛經歷過割據勢力的長年戰亂征伐,華夏大地上人口劇減。無論是中下層士族,還是底層的平民,都對之前朝不保夕的日子心有余悸。因而,現在天下俱是人心思定;上至皇親貴胄,下至黎民百姓,都厭倦了戰爭的喧囂,開始醫治長年戰亂帶來的創傷。在這樣的時代大潮中,反對武力征伐、力倡清凈無為的道教,便開始從各派教門中脫穎而出。

當是時也,舉國上下俱慕道家,不僅道宗寺廟香火日盛,便連塵世中的文人名士,也多以精研道家典籍為時尚潮流。那時的士林中,便出了不少著名的道學家。

有了這樣的背景,那道家玄學清談之風,便出乎想象的盛烈。這些道家玄學的清談,又稱作“微言”、“清言”、“清議”、“清辯”。探討並稱“道家三玄”的“老、莊、易”,成了當時清談的時尚選題。精通“三玄”的名士,不僅在清談中才思敏捷,侃侃而談,更是著書立說,學術有成。世人稱為:玄學家。

只不過,雖然在當時這“玄學家”的稱謂能讓人肅然起敬,但名號得來並不容易。這種有關道家的玄學清談,經常通宵進行,即所謂的“微言達旦”。有些士人耽溺清辯,已到了廢寢忘食地步,有所謂“左右進食,冷而復暖者數四”;更有甚者,有少數名士。為了在清談中應對制勝,竟至徹夜苦思而累病甚至累死。

醒言那位老師季老先生,也算是當地士林中的名人。在這個全國性的道學大潮中,自然也未能免俗。每當興之所至,老先生便會在授課之余大談玄學。

不過,以少年當時的學識和興趣,實在聽不懂興致勃勃的老師在說什麽,只是呆呆的看著老先生那一開一合似乎永無停歇的嘴巴,腦袋裏只祈禱著塾課快點結束:

焦慮著還能不能趕上稻香樓的短工,擔心著去遲了又要被那胖帳房罵,恐懼著如此便要被那鐵公雞劉掌櫃借機扣工錢……

這醒言的頭腦中,諸多雜念紛至沓來,恰似那白雲蒼狗,只不過就是沒一樣和講堂上的主題有關。

於是,季老先生在台上舌粲蓮花、玄之又玄,他的弟子張醒言,則在下面正襟危坐、神遊萬裏。

不過季老先生演講中,偶爾有一兩個不是那麽枯燥的故事,無意中被醒言留心到。某次老先生提到,饒州城東的衛氏之子況嘉,體弱而好談玄,一次約戰渭水名士謝鯤,結果在通宵辯論中,反被遠道而來的謝鯤駁得口吐白沫、舊疾發作而亡!

看著老師講此事時那副“風蕭蕭兮易水寒”的悲慨模樣,小醒言心中便萬分惕然,決定雖然自己還要繼續爭取混入老道清河的善緣處,但以後可千萬要注意,不能再和老道通宵聊天打嘴仗!

既然道教流行,官名同仰,那志願加入道教之人便也大增。既然需求旺盛,便自有閑人前來湊趣。

於是乎,數十年間林林總總,有許多道家門派崛起江湖。什麽極光、全空、始無、元初、歸一、輪空,名字是一個比一個空,一個比一個玄。不過,在這許多良莠不齊魚龍混雜的道教門派中,真正名滿天下枝繁葉茂的,還是得數那歷史悠久、根深蒂固的三大道教宗門:

委羽山的妙華宮,羅浮山的上清宮,鶴鳴山的天師宗。

妙華宮多女道人,上清宮崇『上清』『玉皇』二經;天師宗又稱為“天師道”、“五鬥米教”,據傳為張道陵張天師所創,在三大道宗中信徒最廣,聲勢最盛。

與妙華宮走女子路線、天師宗走群眾路線不同,清河所在的上清宮作為三大宗派之一,相對而言比較清高,修持以『玉皇經』、『上清經』等道教經典為主。其教名上清,出自對道教三清祖師的崇敬。

不知是有意為之還是無心插柳,上清宮的清名倒是贏得了士大夫的青睞,獲得皇家分撥的良田千頃,其所在的羅浮山,方圓五百裏的大山場,也被正式封為上清宮的私產。相反,那個在窮苦百姓中名聲更大的天師宗,卻反而不為士林所喜。

其實要仔細追根溯源說起來,這上清宮與那天師宗,還頗有淵源。據說當年兩教原為一家,只是某代由於對教義理解不合,門中起了爭執,於是張道陵的後人、第四代天師張卿,便將宗門遷往鶴鳴山,號稱“天師宗”。而那些留守的教徒長老,便創立上清宮,從此自成一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