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當時年少青衫薄 第十章 隨口利牙,哪管鬼哭神怒(第2/4頁)

能坐上這艘要價不菲的畫船,大多是些油頭粉面的紈絝子弟,也有不少攜刀挎劍作些無本生意的江湖商賈;在這滿船遊客中,醒言這土裏土氣的少年,和居盈這位年方及笄的少女,倒反似個異數,頗與眾人格格不入。

見這羅星山的奇特,不免便有人要詩興大發以助遊興。比如這位看上去倒也風流儒雅的俊朗子弟,見有居盈這女兒家在,更是整理整理綢袍衣冠,把那手中羽扇輕搖,仿著點將台上當年羽扇綸巾的周郎氣派,咳嗽一聲清清嗓子,便要吟詩一首——卻不知現已是氣爽秋高,再拿這羽扇出來現世,不免便有裝幌子之嫌。

居盈瞧他這做派,心下卻是不屑;不過倒也好奇,想看看這位“小周郎”如何的出口成文。

那位仁兄眼見成功的吸引了大夥兒的注意,特別是成功獲得了那位少女的關注,不免心中暗喜,在這萬眾矚目中,終於開口吟詩:

“遠看此山黑糊糊,上頭細來下頭粗;

若把這山倒過來,下頭細來上頭粗!”

抑揚頓挫的念完,這位仁兄秋扇輕搖,舉目環顧,正是顧盼自雄。滿船遊客,除了醒言居盈之外,不免或點頭稱贊,或作沉思品味狀,惟恐被人看出自己不識之無——於是醒言這按捺不住的大笑聲,便在這一船人眾中,顯得格外的刺耳分明。反而居盈那忍俊不禁的嗤笑,卻被醒言那大笑聲掩住。

正在躊躇滿志目空一切的才子,不禁聞笑色變。回頭觀瞧是何方高人發笑,卻見原來是一位土氣十足、滿身粗衣布衫的少年,正在那兒樂不可支。於是,這富家子弟心下不免更加恚怒,張口對醒言大聲呵斥道:

“小子!難道你認為大爺這詩不佳?!”

聽他質問,少年這才發覺闖了禍,趕緊謙恭答道:

“不敢!不敢!實在是小人見爺台這詩委實作得好,十分流暢易讀!最妙的是它還非常詼諧幽默,小的被如此好詩感染,不禁有些失態,千萬望大爺您大人不記小人過,就此原諒小的!”

只是,雖然言語說得謙恭,但他那一臉還沒來得及撤掉的笑容,卻讓他謙卑態度效果大打折扣。這位仁兄便覺得他言不由衷,不免更惱羞成怒,陰陽怪氣的譏諷道:

“哦?倒沒發現,這位土頭土腦、一身華服的小哥,倒有如此見地,想來一定是滿腹詩才了?那今日不妨便讓大家見識一下!哈哈哈~”

說完,這廝便放肆的嘎嘎大笑起來。

聽他這譏嘲話兒,滿船看客頓時也轟然大笑。在這漫天的笑聲中,已習慣遭人輕視的當事人,反倒不覺得如何;倒是居盈小姑娘氣得滿臉通紅,直叫少年一定要作首好詩,好讓他們知道知道厲害!

於是,這滿船笑聲更為響亮!

見居盈因自己被人恥笑,饒是脾氣再好,此時醒言心中也不免暗怒。並且,不知從何時起,醒言潛意識裏已有些不願在少女面前出醜,不由雙眉一豎,大聲說道:

“好!小子今日便也來獻醜一番!”

醒言這含憤話語,端的是清宏響亮;滿船的嗤笑聲不禁嘎然而止。眾皆愕然:

“嗯?想不到這土吧啦唧的少年,竟有如此好嗓!”

但見這少年不理眾人,昂然仰首,拍著這畫船闌幹,面對那長天秋水,曼聲清吟道:

“羅星一點大如拳。”

眾人聞得這句,便待要嗤笑;卻不知怎地,這貌不出眾的少年,以那空廓寂寥的青天煙水為背景,卻自有一股說不出的氣勢。眾人口中囁嚅了半天,這譏誚的話語終未能說出口。而那同行的少女居盈,卻也是一臉驚訝,神情有些復雜的望著這位兩天前才結識的同伴。

那醒言卻不知身後眾人的反應,昂然吟道:

“羅星一點大如拳,

打破鄱陽水中天。

醉倚周郎台上月,

清笛聲送洞龍眠!”

慨然恢宏的話語,抑揚頓挫間似乎蘊藉著一股浩然的天地之氣,回蕩在眼前這涵澹廓潦的水天之間!

正當醒言在那船邊吟誦之時,眾人盡皆緊緊盯住他的後腦勺,都想等他轉過身來,仔細瞅瞅這位氣勢十足的少年,倒底長啥模樣。剛才光顧哄笑,還真沒人留心這貌不出眾的粗衣少年,具體長啥樣子。

終於,在眾人矚目之中,吟誦完畢的少年緩緩轉過頭來——

卻見他一張臉正笑得稀爛,討好的望向剛才那位羽扇搖搖的富家子弟,訕笑著征求他的意見。

許是這場景與預想的反差太大,大夥兒一時竟沒反應過來。不過,醒言那滿臉謙恭無比的笑容,和那打著幾塊補丁的粗布衣裳,很快就讓這些習慣趾高氣昂的船客恢復了正常。這些自信的船客都相信,剛才看那小子威勢十足,只不過是自己的眼睛被這日光映著水光,一晃而產生的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