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當時年少青衫薄 第十一章 神威難測仙顏露(第3/3頁)

見醒言醒來,那仙子般的少女神色頗喜,不覺嫣然一笑——那一瞬間,在醒言的眼中,少女那眼波流轉間的神光離合,仿佛刹那照亮了眼前這整個的青天、碧水、白雲、遠山,與這鄱陽秋水的波光一起瀲灩、搖曳。

刹那間,似感應到這道不似人間凡塵的氣機,醒言身體裏那股久違了的月華流水,似乎也被少女這刹那的絕世芳華所牽引,與眼前這離合的神光一齊低徊、蕩漾……

和著這流水的節拍,醒言已是神思縹緲。剛在生死之間走過一回的少年,乍睹這絕世的玉貌仙姿,則心欲想,已忘思;口欲問,已忘言。此時少年的腦海中,再也容不下其他的思考,只是反復盤旋著塾課課文中的一句話:

“仿佛兮若輕雲之蔽月,飄飄兮若流風之回雪……仿佛兮若輕雲之蔽月,飄飄兮若流風之回雪……”

“啊!”

神思恍惚的少年,直到突覺被一股清冷的湖水浸到,頭腦才又清醒過來,重又回到了眼前的人間。

原來,那少女見呼了幾聲之後,少年都不作答,便來推他一把。不料少年正斜臥在淺水之湄,恍惚間竟被推落水中。只是,幸好這岸邊水淺,只狼狽了一番,醒言很快又爬上了湖岸。手忙腳亂間,卻聽聞:

“誰家輕薄兒?目灼灼似賊!”

仙旨綸音,正配得這仙苗靈蕊般的容顏。

呵~定是剛才死勁盯著人家瞧,唐突了佳人,被當作了登徒子。只是……這聲音咋這麽耳熟?

今日這怪事見多,醒言不敢孟浪,便小心翼翼的問道:

“不知這位仙子,可認得在下否?”

“醒言!我是居盈啦!”

薄嗔微怒間,一樣的嫵媚都麗,流光動人。

“呃……”

看來今日這種種情狀,真個是在做夢;而這夢,直到現在還沒能醒。

到這時,見醒言這般情態,少女也覺得有些不對勁,便臨水自照。待看清自己模樣,少女不覺掩口驚呼一聲!

之後,讓醒言接受自己便是“居盈”的事實,頗費了少女一番周折。幸好,最終樸實的少年,還是接受了她那“家父嚴命,自晦容光方能出遊”的說法。這番說辭,倒也合情合理;以眼前少女如此美貌,如果不自晦容顏,絕不可能輕涉江湖之險,而只能被鎖在深閨裏。

看來,倒底是見識淺薄的鄉下少年,一時他卻沒想到,如此惟妙惟肖的晦容之術,豈是一商賈之家所能消受!

盡管淳樸的少年,相信了居盈這番說辭,但這位鮮有機會見識美貌女子的少年,乍見居盈這可謂驚世駭俗的樣貌,還是很不自然。而少女似也沒想到會有這種狀況發生,一時也頗為尷尬,不似之前那般自在。

過了許久,許是想起方才在那神鬼莫測間的生死與共,少年忽然擡起頭,望著少女,展顏笑道:

“居盈!”

少女聞言,也鮮活的一笑:

“醒言!”

這兩聲對答,便讓兩人又回到之前的默契。

此時,居盈原本束在螓首上的鵝黃發帶,已被方才那番傾盆大雨打散失落。滑若絲鍛的長發,瀑布般披散下來。於是少女便在這秋水之湄,以湖為鏡,以手為梳,順理她那流瀑般的秀發。

離她身畔不遠的少年,看著居盈那曼妙的剪影,心下卻總覺得有些不大自在,手腳都不知如何擺放。過了一會兒,醒言覺得靜默無言,似有幾分尷尬,便沒話找話:

“呃、居盈,你看那南面,那抹淡淡的遠山,好像你身上、那處的樣子哦……”

平素口才便給的少年,此時說話卻是結結巴巴,總覺得有些別扭狼閌處。

少女聞言,便仰目去眺那遠山情狀,隱隱間正見得那處,有曲線婉轉的兩峰相對。

乍睹此景,少女呆了一呆,忽又不知想到什麽,不覺俛首向懷中望去;然後便暈紅滿頰,輕啐一聲,伸手來推醒言:

“呀!原來真個輕薄兒!~”

於是沒有防備的無辜少年,又一次跌入水中;重新浸淫在清冷湖水中,他卻兀自懵懂,心中疑惑不解思忖道:

“正贊她眉黛兩彎若淡淡秋山,為何又要突地惱我?書上不也有『水似眼波流,山似眉峰聚』之句麽?”

受這無妄之災的少年,心下感嘆果然最是這小女子的心思難猜!

就在這南磯島畔淺水之湄,少女嬌憨難當,少年困惑委屈之時,不知不覺,日頭已漸漸往鄱陽湖西頭沉去。

秋陽的余暉,正映亮湖西半天的雲彩。霞光掩映中,在幽渺的鄱陽大澤深處,有一塊小舢板,正隨波逐流,載沉載浮。而那夜幕將至、某處已有些黝色的冰冷湖水,也吞沒了最後一塊依稀可辨是畫船彩闌的碎片……

一天,又這樣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