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君子陽陽,龍以禦天

  『小葵公主?!』晏薇大吃了一驚,剛剛那個姑娘,竟然是公主嗎?就這樣獨自出王城冶遊?就這樣大大方方地和平民交談?

  晏薇脫口問出:“這是什麽?”說罷,又自覺失言,萬一這東西是姜國常見之物,那不就暴露出自己不是姜國人了嗎?此時父親也不在身邊,連個亂以他語打圓場的人都沒有,晏薇尷尬地左右看看,又紅了臉。

  那姑娘見晏薇紅了臉,竟然也羞澀起來,微微低了頭,兩手半蜷,托在左右臉頰旁,扭動著身子,那樣子既可愛又俏皮。只聽她低低說道:“嗯……這叫‘絲紙’,這是閨閣中的小物,你們男子自然是不熟悉的……是絲渣做的,就是用煮過絲的水,拿細布淘過,濾出絲渣來,在石頭上攤平,曬幹,就是了。”

  晏薇拈起那絲紙,只覺得摸上去的感覺也很像蠶繭,白中微微透著點黃,不到半個手掌大小,一角上用朱砂印著一個花押,是簡化了的蜀葵花形狀。晏薇對這東西很是好奇,楊國也養蠶煮絲,卻從不曾聽說過這種絲紙,於是問道:“這個……能代替縑帛寫字嗎?”

  那姑娘兩手放在胸前,左右搖擺著,說道:“那可不行的,這東西不結實,沾水就化了,倒是姑娘家有什麽不方便與人言的悄悄話,愛寫在這上面傳遞,看過之後,只要丟在水裏,便可以不留痕跡了。”

  晏薇聽她這麽說,突然有了個很怪的想法:莫非……剛剛遞這東西給父親的,是個女人?

  那姑娘見晏薇沉吟著不說話,更是羞澀:“啊……說這些你不愛聽吧?姑娘家的瑣事,沒什麽意思呢……”

  晏薇忙道:“我愛聽啊……這東西還有什麽其他用途嗎?”

  “有啊!”那姑娘見晏薇有興趣,立刻舒展了眉頭,說道:“浸了花汁口脂,隨身帶著很方便,塗唇、勻臉都好,用過就可以丟掉。”

  晏薇平素雖不愛塗脂抹粉,但畢竟是個姑娘,喜歡這些東西乃是天性,素常也愛和鹿堇研究這些,聽那姑娘這麽說,也覺得興奮,想著可以學會制作方法,再帶些回去,給鹿堇作禮物。正想著開口詳細詢問,又想到自己此時乃是個少年,對這些脂粉之物大感興趣實在是有些怪異,便硬生生地把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忽聽遠遠的,有聲男子的呼喚:“小葵……”

  那姑娘答應了一聲:“來啦!”轉頭對晏薇說道,“哥哥叫我呢!我要走啦!”說罷一蹦一跳地走遠了。

  那方向,正是適才經過的長堤方向,晏薇順著她背影看過去,卻沒有看到什麽人。不知怎的,心中突然生出一陣悵惘,像是一團霧,鎖住了光,一切都變得迷離。

  晏薇捏著那香囊不知發呆了多久,突然覺得眼前有一只大手在晃動。

  晏薇一驚,擡眼看去,面前站著一個人,五短身材,小眉小眼,唇邊一顆大黑痣,手和腳卻異常得大,看上去有些滑稽。

  “魂兒被勾走了嗎?”那人笑著說道,露出一嘴的黃板牙。

  晏薇皺了皺眉,有些惱,但又不便發作,只繃著臉不說話。

  那人也不以為意,繼續說道:“你把這個香囊給我,我拿十個香囊來換,可好?”那人口沫四濺地說著,隱隱傳來一絲口氣。

  晏薇又皺了皺眉,想要舉袖掩住口鼻,又覺得那舉動太過脂粉氣,只得轉過了身子,不去看那人。

  哪知道那人又轉到晏薇面前,說道:“你看你只有這樣一個香囊,未免也太寒酸了,這一路走回家去,不知道會有多少人嘲笑你。你看看人家,幾十個上百個的懸在腰間,你不帶上十幾個,怎麽好意思跟人家走對臉呢?我這是好心,你把這十個拿去,只管把這一個換給我就行。”說著,便從懷裏抓出一把香囊,直往晏薇手裏塞。

  晏薇已經忍無可忍,正要發作,旁邊一個幹啞的聲音說道:“別信他的,他騙你呢。”

  晏薇轉頭去看時,是一個白面瘦子,個子很高,倚著樹站著,兩個肩膀微微向內抱著,背有些駝,說話有嘶嘶吐氣的聲音。

  晏薇還沒開口,先前那黃板牙便高聲嚷嚷起來:“你算是哪根蔥,管什麽閑事?!”

  白面瘦子笑道:“路不平有人鏟,事不平有人管,你想花言巧語欺騙這鄉下小子,我就是看不慣。”

  晏薇聽他說自己是鄉下小子,有點不樂意了,便問道:“你怎麽看出我是鄉下小子?”

  白面瘦子道:“你這衣服上繡的水草紋,是澤邑三年前時興的,現在早就沒人穿了,你這衣服還這麽新,還在社日當寶貝似的穿出來,一定是偏僻鄉下來的,我可有說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