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雲浸幾案,冰紛筆上之花

待回到千鳥崖上,醒言發現那瓊肜、寇雪宜二人,還未回來。剛才去藏經閣那一陣折騰,興奮過後,還是覺著有些倦憊;他便在這袖雲亭中的石凳上歇著,讓這橫崖而過的清涼山風,吹去自己這一身的倦意。

又歇了一陣,正自看著眼前山景之時,便見到自己這四海堂中的其他兩個成員,正從崖前石徑上,遠遠的走了過來。前面蹦蹦跳跳的,自是那瓊肜靈動的身影;後面那個窈窕從容的身姿,則是那端莊謙抑的寇雪宜。

等這二人回到崖上,這小瓊肜見著自己的醒言哥哥,正在這袖雲亭中發呆,便跑到他的身前,獻寶似的將她倆在山中采得的那些新鮮果實,一一擺在他身前的石桌上。這些或紅或橙的果實上,還閃耀著一些水光,應是她們在回來之前,便已在那山澗溪水之中,預先濯洗過了。

看來,這瓊肜小女娃在摘尋野果方面,還真有一番不俗的本事。待醒言隨手拈起一枚果實,放在嘴裏輕輕一咬,便立時覺著一股香甜醇美的汁液,破皮而出,瞬間便布滿自己整個舌端。而在那甜美的滋味之外,更有一番清新涼爽之氣,隨著這果實汁水的下咽,輾轉流過全身,端的讓人愜意無比!

在品著如此佳味的同時,醒言還不忘在那吮食間隙,口齒不清的贊美她們幾聲。

看到哥哥如此喜歡自己摘來的水果,這個正在貪吃年紀的小瓊肜,卻似是比自己嘴裏吃著,還要高興,只管目不轉睛的盯著這少年哥哥。在看著他咽下舌間最後一口果液後,瓊肜便滿含期待的問他這果實味道如何。

很顯然,聽她相問,醒言自是贊不絕口。在得到他肯定答復之後,小瓊肜才心滿意足的拿起一串果實,倚到一旁享用去了。

而那位寇雪宜寇姑娘,經得方才那一番趕路,那白皙的臉上也現出一絲血色;看在醒言眼裏,便覺她現在的樣子,不再像往日那般清冷。只不過,她臉上的那副神情,卻還是那漠不經心的模樣。

見她只是垂手侍立在一旁,醒言便笑著讓她也嘗嘗這些果實的滋味。

聽得堂主相邀,這寇姑娘便應了一聲:

“是。”

淡淡說完這個簡單的字兒,便隨便撿出一個橙色野果,開始輕輕啖食起來。

看著寇雪宜還是這般魂不守舍的樣子,醒言禁不住在心中暗暗嘆了口氣。

雖然,他自己雙親俱在,卻完全能夠理解,這位妙齡女子失去父母之後的淒愴痛楚。怪不得常有那“如喪考妣”的說法,現在看她整日裏這副懨懨的神態,便知這位寇姑娘,雖然在這千鳥崖上不虞衣食,自己和瓊肜平日裏也和她笑談無忌,但自始至終,她都好像沒能從那喪失親人的痛楚中完全恢復過來。

也許,這些刻骨銘心的痛苦,需要更長的時光,來慢慢消磨、沖淡。

心中這麽思忖著,少年倒有些慶幸當日自己做了一件好事。若是那天不管不顧,那眼前這位弱女子,還不知道要在那風塵之中,怎樣的顛沛流離呢!

想到這兒,醒言不免又想起那位千裏來尋自己的瓊肜來,當即便轉過頭去,看看這個小女娃兒——這一瞧不要緊,倒讓少年啞然失笑!

原來,與寇雪宜那般莊嫻的吃法不同,這個瓊肜小女娃,吃相卻很有些饕餮之態。現在這小姑娘,正倚在亭邊欄柱上,將那果實咬得汁水橫流,溢出唇角,塗滿在那紅撲撲的臉蛋兒上。

看著這個無憂無慮的小小少女,醒言倒沒準備將自己習得那“旭耀煊華訣”的事兒告訴她。畢竟瓊肜還小,天真爛漫,毫無心機,知道後若是無意間將這事說給別人聽,那自己這遮掩法兒就不靈了。到了那時,若要自己再想其他法子,倒也大為頭痛。

至於這位寇姑娘,雖然對自己一直恭恭敬敬,但似乎常常是神思不屬,那心思兒也不知遊離在何方。因此,更是不必將此事跟她贅言。

少年張醒言,跟他這位嬌憨可愛的瓊肜小妹妹,還有這個有著冰清玉冷之氣的寇雪宜,在這午後的千鳥崖上,便這樣樂融融的啖著這些清涼香甜的野果,任山風拂面,任日光西移,一時間倒也是無比的陶然適意。

許是習得那旭耀煊華之術,解了心頭一大隱憂的緣故,這日傍晚,在那夕陽西下,雲霞滿天之時,醒言覺著興致頗高,便取出自己那玉笛神雪,開始吹奏起婉轉悠揚的笛曲來。

在這夕鳥歸巢之時,醒言吹奏的自然又是那並無確切曲譜的自創曲兒:“百鳥引”。

在他那清逸爽滑的笛音中,間或跳動著串串清泠的音符,在那空靈之處輕盈閃動,若有若無,便似那天上仙禽的鳴唱一般。

聞得少年玉笛中流淌而出的曲意,那些正在結群盤旋於附近山巒林木上空的鳥雀,又呼朋引伴一般,飛集到這千鳥崖上,隨著醒言玉笛曲調間的高低婉轉,在他身周追翎銜尾,翩翩翔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