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相思明月,照秋水以含情

“醒言,你昨晚為什麽不也在漁屋中安歇?”

當龍駟重又在雲空中飛馳而前,說過許多無關話兒後,靈漪終於忍不住問出藏在心底的這個問題。畢竟,當最初始的意亂情迷過去之後,重新回到這青天白日下,女孩兒總是會最先清醒過來。若昨晚真個放任情感,則按當前禮法,她現在也不知該如何自處。

因而,當自己重又飛淩清寒雲空,被冷泠泠的長風一吹,靈漪兒便在心中感激起身邊那位端坐之人來。

只不過,女孩兒心思盤纏難猜;感激歸感激,靈漪心底卻不免又產生一絲懷疑:

難道是我模樣兒生得不夠好?否則昨晚為何他能狠心離屋練功去?

這個問題,對一個自負容貌的女孩兒來說那可是非同小可,因此即使昨晚那場景再是尷尬,靈漪仍是鼓起勇氣,找了個空隙用最正常的語氣問起。

聽靈漪這麽問,醒言倒躊躇了一下,想了想,便撓撓頭不好意思的回答:

“唉,靈漪你也知道,雖然我這個從小慕道的道門弟子,心志極其堅固,行事極其方正,但如果真和你這樣美貌出眾的女孩兒,漫漫長夜中共處一室,那鐵定會把持不住……”

“我去礁巖上練功,在沙灘上逗小蟹,其實都只不過是為了轉移自己注意力,以免心魔發作而已!”

“……才不信呢!~”

聽醒言稱自己行事“極其方正”,靈漪兒忍不住輕啐一口;又聽他滿口胡柴說什麽“把持不住”,便又記起昨晚情景,心下立如小鹿般亂撞,作勢又要捶敲他肩膀。只不過,剛才這番不倫不類的剖白聽到耳裏,靈漪兒內裏卻著實歡喜,雖然那粉拳高高舉起,最終還是悄悄收起,倒白費了醒言一番閃躲。

只是,看著身邊龍女粉靨上那幾分半含羞意半含嬌嗔的神光,剛剛隨口調笑的四海堂主,卻在心中暗暗嘆息一聲,忖道:

“靈漪啊,畢竟你是水裏龍神;一起悠遊嬉戲尚可,若想結成連理並蒂,那實是千難萬難……”

想到這兒,再看著身前那幾匹奮蹄向前的銀雪龍馬,醒言心中卻覺得好生悵然。身邊的女孩兒,則是一臉嫣然,渾沒覺察出他這份悵惘。

踏上歸途的龍車,就這樣奔騰向前,一路濺踏起潔白的雲晶,飛舞在靈漪醒言身畔,就仿佛下起漫天的霧雪。

經過早上這一番遷延,等靈漪的輦駕接近蟠龍鎮時,已經是月華滿天。這一晚,正好是中秋十五。當龍馬拖曳的車駟來到蟠龍鎮上空,那原本萬裏無雲的天空中便有雲路滾滾而來,須臾間那輪光華四射的明月,便被蒙在一層魚鱗樣的雲翳之後。

“是哥哥回來了!”

當雲紋滿天之時,鎮中一處客棧的廂房屋頂上,便有一個小女孩兒高興得蹦跳起來。

“雪宜姊,堂主哥哥和龍女姐姐回來了!”

見熟悉的氣息從雲路中飄來,興奮的瓊肜“呼”一聲從高高的屋頂上跳下,還沒等兩腳著地,便朝屋內的雪宜姊大聲報告——為了第一個看到醒言他們回來,瓊肜已在屋脊上坐了整整一晚。

聽瓊肜說話,寇雪宜趕緊將白天買來的碩大西瓜捧到桌案上,然後素手一揚,那綠皮黑紋的瓜果周圍便紛紛下起一場小雪。片刻之後,那只西瓜上便薄薄結起一層冰晶。這樣造雪冰凍瓜果之法,這兩天中雪宜已和瓊肜試過多次。現在她知道,只有差不多在這個時候施法,才能恰好讓瓜瓤清涼可口。若凍得早了,則瓜肉堅硬似冰,不利咬嚼;若凍得晚了,則皮瓤俱暖,入口又不清涼。

等醒言與靈漪從低垂的雲端飄然而下時,院內那張桌案上已擺起各色的瓜果。翩然墜地時,雪宜正搬來竹凳竹椅,瓊肜則翻上翻下,忙著鋪排桌案上那些賞月吃食。見他們二人飄落院中,這姐妹倆便一起佇立,齊聲向他們問好。這幾個別離之人,雖然才分開兩天,卻覺得已是隔得許久;此刻重新見到,自然是分外開心。略略問候幾聲,醒言便招呼大家一起坐下,在小院竹案邊閑談賞月。

中秋的月夜寧靜而安詳,小小院落中四個行旅過客,在微朦的月光中圍案而坐,一邊吃著瓜果,一邊說著各自分別後的趣事。方便給男孩兒聽到的,靈漪瓊肜便高聲笑鬧;涉及到女孩兒家的體己事,她們便背過那位假裝糊塗的堂主,湊到一邊喁喁私語。

看著這幾個融洽如一家人的女孩兒,吃著瓊肜特地從市集買來的團圓酥合家餅,醒言心中忽然好像被觸動一下,格外懷念起千鳥崖上那些悠閑的歲月。千鳥崖上的日子,雖然平淡如水,但現在回想起來,卻覺得格外的溫馨親切。

“嗯,我也該加緊尋訪那走失的水精,爭取能早些回到羅浮山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