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玄機似悟,卻恐成結禍胎

轟動四方的鬼靈淵神之田,無論神鬼之名,只是茫茫南海大洋中一個稍顯特異的海淵。

鬼靈淵中,整日陰風怒號,黑水盤旋,即是青天白日也能聞見淒慘的鬼號,因此不惟海中生靈避而遠之,便連高翔天宇的海鳥望見海澤中這片黝黑深邃的海域,也早早便翩然飛逝,不敢近前。

話說這鬼靈淵神之田,當伯玉登基成為新水侯,在二月二日這天,正式向四瀆玄靈投降之後,負責鎮守這片海淵的焱霞關主禍鬥神也攜全體族人向新水侯效忠。剛一稱降,他們便被伯玉龍靈派來的密使委托一個特別的任務,便是繼續嚴守鬼靈淵,防止任何人出入——尤其那剛被廢黜的水侯孟章。

此外,因舊日一同協防鬼靈淵的吞鬼十二獸神一向頗為頑固,為防他們有何異變,伯玉也命相對可靠的焱霞關主秘密監視他們的一舉一動。

當然,這些都是權宜之計。按伯玉龍靈的計劃,當納降大典完成之後,他們便會派心腹的龍軍前往鬼靈淵換防。現在只因新降,千頭萬緒,很多事都不宜立即變動。

因此,當那位漏網之魚鬥犼神將在二月二日當晚就將舊主劫出,所有人都被打了個措手不及。當意外發生之時,那焱霞關主才剛剛接到密令,才剛開始考慮如何調整舊有防禦,那位最需防範之人己倏然到來,神不知鬼不覺,悄然潛入鬼靈淵。

略去這許多慌亂不堪、茫然無覺不提,再說這鬼靈深淵中。

鬼靈淵,雖被燭幽鬼族尊為“聖靈之淵”,當成他們的聖地禁地,但若問他們這聖靈淵中到底有何,他們大抵又答不出來。這一點,有一人卻能回答。倏忽之間,那孟章己潛入鬼靈淵深處,輕車熟路地來到深淵的核心。

猶如表象下掩藏著截然相反的本質,到得鬼靈淵裏,外面那睹黑的海水、奔湍的激流、淒厲的鬼號,在此深入千萬仞的淵底已全然消逝。逝去了那些表象的同時,也逝去了顏色、逝去了動態、逝去了聲音,甚至連那永不停歇的時光也一同逝去。原本的喧喧嚷嚷,五光十色,到這裏全都忘卻;周身外一片空明,仰不見天,俯不著地,恍如天地間一蜉蝣,滄海中一米粟,只能感覺出自己,看不到那朋碩時空的任何邊際。

“你來了?”

幽遠的時空裏,忽然傳出這一聲有如嘆息的低沉聲音。

只不過一瞬間,恍若應聲而起,那一如凝固的虛無的死寂突然間劇烈動蕩活泛起來,猶如麗霞繽紛,猶如萬馬奔騰,猶如千鳥齊鳴,所有凝靜如死水的時空突然像走馬燈一般在四周鮮話起來,碰撞擠壓,攘往熙來。就像驚濤駭浪般沖擊著感官,直讓人嘈雜欲狂!

在這樣靜極動極、廣極窄極地飛速變換中,若是換了常人,恐怕早己承受不了這樣劇烈的刺激,早就發狂死去。不過這樣的變故難不了孟章,在這樣懵懵然茫茫然仿佛另一個時空的鬼靈淵深處,他的神智反變得格外的空明。面對著空無中傳來的神諭,孟章泰然回答:

“是的,我來了!”

驕橫跋扈的水候,此時卻如奴仆一樣謙恭。

只是,與往日不同,孟章說罷靜待回音之時,那靜極亂極的時空中卻一片沉默,仿佛那其中從沒什麽存在過。

壓抑的死寂,仿佛猛獸張開血盆大口,將人一口吞沒;在這樣苦悶的煎熬中,往日焦急不安的水候卻出奇地鎮靜。只靜靜地佇直虛空,虔誠地望向眼前那片虛無,雖然什麽都看不到,卻目不斜視,莊嚴無比。

像這樣又沉默了許久,那深淵裏的天國終於傳來想要的喻示。

“考驗?!”

先前低沉厚重的神主忽然張狂地放聲大笑,尖聲細氣地叫道:

“孟章,今後再無考驗!你已經通過了!”

“什麽?!”

聽得這示諭,努力多少年的南海酋主筒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的。你己經通過了。”

黑暗中神主千變萬化的聲音悠然響起,在孟章眼前的黑空中回響連綿:

“孟章,現在你便可以出去實現你的想法了。”

“我的想法?”

“是的,你的想法。毀滅這個天地。不是嗎?”

“!!”

實際心意已決的水侯,當心底最深切的想法被這樣直言不諱地挑明之時,他那雄壯的身軀仍禁不住一陣戰栗,訥訥了幾聲,想要反駁,卻什麽都沒說得出。

“哈哈哈!”

“見”他如此,那黑暗中再度響起尖利剌耳的狂笑,如長空落雷般延綿不絕,轟擊著這歸依子民的耳膜,直剌心底!在這樣放肆無忌的笑聲中,尊貴威嚴的水侯只如被扔到陽光下的巖洞蝙蝠,惶恐瑟縮,在這無底深淵中戰戰發抖。

“好吧——”

不知是否覺察出他這窘境,黑暗中的聲音忽變的柔淡溫和,仿佛慈祥的母親在和子女絮絮耳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