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卿原善笑,哭芳草以成癡

超過無常界,便是鮮花國。

——佚名

醒言乍離火山險淵,到了這昆侖勝境中,心中卻絲毫沒什麽如釋重負之感;在煙雲迷漫的路邊歇了會兒腳,便叫上瓊肜,一起小心翼翼邁入那高深莫測的雲霧之中。

出乎醒言意料,剛剛眼見著灰蒙蒙的霧氣彌天漫地,仿佛沒有盡頭,誰知才向前走不到一裏,眼前便豁然開朗,不知如何就從雲中轉出,衣上霧痕猶濕,眼前卻已是一片花團錦簇,滿目芳華!

眼前大概是一處山坳,仿佛人間陽春的景象,遍布著繁花碧草。艷艷驕陽下,山坳兩邊延伸的山坡上生長著大片的花木,繁華茂盛,連漫如雲。林中花色鮮艷,淡紫挨著嬌青,雪白連著嫣紅,仿佛天邊一段段霞錦輕輕地落在眼前。而連綿不絕的花林顏色又純粹分明;若一片林木花白如雪,那便是如雲海雪浪,其中不摻雜一點其他的雜色。在醒言的記憶裏,這樣壯麗如海的山木花林還是頭一回見著。

這花色如此燦爛鮮明,醒言兄妹倆已一時迷眼。佇立移時,等漸漸適應璀璨的花光,醒言便見得林中有路。離自己最近的那片開著粉紅花朵的桃花林裏,一條小徑與一道清溪相互糾纏,從斜後雲中而來,繞過一株盤曲如虬的老桃樹,蜿蜒行入花林之中。

看見路途,醒言便與瓊肜循徑而入,沿著那流水潺潺的溪流小徑走向花林的深處。也不知是否撲面而來的花香醒人腦目,直到這時,醒言才忽覺步履飄搖,自己幾乎不用力,便一跨四五尺。尋常行路時便半飄半走,眨眼便來到花林深處。

“瑤草一何碧,春上清流溪”,這一路徜徉行走,猶在畫中夢裏。小徑微風,繁花自落;清溪蓄翠,落英繽紛。花飛拂袖之時風飄其芳,在這樣寂寞幽深的花林中行走,便連瓊肜也忍住歡笑,恐驚了這難得的幽靜。

香徑邈遠,並忘歸途,到最後便連醒言也忘了自己與瓊肜深入林中,只為翻過這座山頭。

如此溯溪而上,彳亍而行,終於到了花林的盡頭。到這時醒言才如夢初醒,發現自己已站在花丘之頂。登高一望,醒言發覺自己才不過走出小小一隅。那花丘下,大地望不到盡頭;其中琪花瑤草,氣象何止萬千。而無邊的風景中,絲絲縷縷的煙雲纏纏綿綿。腳下一朵朵縹緲的白雲仿佛在時刻提醒他們,此刻並不是人間。

也許不用煙雲提醒,醒言也知此時此地不同的凡俗。才走過春光無限的爛漫花林,此時他眼前卻是一片火燒一樣的楓林。十裏相思楓葉丹。也許不用十裏,在浪漫如火的楓林中行過,便到了一片菡萏傳香的蓮湖。在蓮葉田田的清淺碧湖中涉水而過,飄飄然時正是蓮葉留人,荷香入衣。至蓮湖盡頭,涉處竟已冰結;及到岸上,已是一片寒風嘯、大雪紛飛的雪原。過了雪原,是麥浪翻滾,旁邊遍野葵花,蕩漾如金色的大海。

這一路行來,就仿佛那時間與季節的輪轉已變換成距離;往往不過走出四五裏,便從冬行到夏,從春跨到秋。而從麗日走入雨中,從光天化日走進繁星滿天,也只不過邁出一步的距離。

不僅如此,在這樣包羅萬象的風景中行走,又有其他奇異的感覺,開始時,醒言只覺得心曠神怡,意氣飛揚,只道是一路風景如畫,心中快活,便此得意。到後來他才漸漸察覺,原來置身這樣仙靈神幻的聖地,無論何時都意氣風發,就像在人間做了得意之事後那般傲然快然,滿心都是高尚暢快的感覺。而行步之時,又身輕如燕,這時醒言才明白,什麽叫真正的“飄飄欲仙”。

只不過,在這樣如畫的風光中行走,醒言卻漸漸看出件怪事來。

原來,這景象萬千的昆侖聖境雖然地大物博,多樹少人,但穿花尋路之際,不免也影影幢幢見到些裝束飄逸的仙子神人。只是,不知何幫,這些仙樣人物偶爾遇到,盡是一瞥輒去,還不等自己趕到近前,便已是消失無形。若只是這樣,倒也罷了,畢竟仙人無蹤,怎可讓凡人輕見?只是這一路上還遇著些聖獸仙禽,則無論是姿態優雅的仙鶴還是相貌威猛的神虎,只要自己和瓊肜趕到近前,還沒等有什麽表示,便個個戰戰兢兢,要麽羽歪腿折倒地不起,要麽便夾起尾巴一聲不吭便跑得無影無形。

“……不對!”

剛開始時還沒怎麽覺察,等見得多了,醒言心中這才暗覺有異。又經幾次之後,他只覺得這神墟仙地美則美矣,卻處處透著古怪;行得多時,身上竟有些入骨的寒意。就這樣,行行走走大半天,卻找不到一個靈仙尊者問路,醒言便漸漸有些焦躁起來。耐著性子又找了一時,卻見這身邊的景色雖然變幻萬端,卻絲毫找不到任何跟西王女、轉生之境有關的地界景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