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偏崇奇巧輕真詣 可嘆沐猴賞神針(第3/3頁)

曲怡敏是北京中醫藥大學的助教兼中醫學專業本科07級隊輔導員,當時剛考上了在職博士研究生,導師就是她爺爺——大名鼎鼎的一級教授曲正波。曲老爺子今年七十有二,可是身體硬朗的很,連上樓梯都是兩階一步虎虎生風,一點都不輸給年輕人。象他這個年紀原本已經可以退休享清福了,可老人家仍然活躍在教學第一線,算是校園裏的一道風景線。

曲正波在官方的“學術地位”不算頂尖,至少與中科院的院士還差了一個級別,原因也很簡單,國內學術界評定科研成果時有個最重要的標準——在國際“公認”的核心學術期刊上發表的論文篇數,這幾家期刊都是國外的。象曲正波這種標準的傳統中醫大家,自然是一篇都沒發表過——甚至他寫的醫案翻譯成外文都困難。有些“精英人士”,就經常拿這個來攻擊中醫與傳統中醫人士。

但是曲正波的“江湖地位”非常高,他的學生弟子遍布世界各地,許多人很有建樹,不僅在中醫領域。曲教授還是北京中醫藥大學中的一位傳奇人物,梅溪剛上大學不久,就聽說了老頭的一個故事有一年,有一個國際學術訪問團來校做學術交流,這樣的場合少不了某些部門的領導陪同,校方也免不了設宴款待,曲教授也出現在一次酒席上。席間眾人談到了針灸治療,曲教授一時興起聊起了“人針合一”的講究,告訴那些對針灸很好奇的國際友人——真正高明的針灸術不僅是學會認穴下針,古代有些高明的醫生還鍛煉一種特殊的“功力”,這樣能起到最佳的治療效果。

在場有一位來自英國的醫學家對此根本不信,借著酒勁評價有些輕浮,言語之中說的曲老有點象江湖騙子。曲教授還沒發火,在座的一位衛生部官員就帶著歉意解釋了:“這位老先生觀念很傳統,布萊爾教授請不要介意,我對中醫的看法與您很接近,比如針灸之類的療效其實並不存在,如果有那也就是西方研究的心理暗示現象……”。

這位官員以為曲老聽不懂外語,不料老人家英語水平好得很,他還沒說完就聽見一聲震耳的響動。原來曲正波重重的拍了一下面前的酒桌,眾人面前的酒杯幾乎都跳了起來,把大家也嚇了一跳。

見眾人都吃驚的看著自己,曲正波取出了隨身帶的一根針,就是現在醫院裏做針灸常用的不銹鋼細針。他也不說話,右手的拇指與中指捏針、食指虛扶,在面前的桌上輕輕一撚。大家都知道酒店裏的那種圓桌吧?中間放菜的地方是一塊帶轉盤的鋼化玻璃板,大約有半公分厚,曲正波手中的針無聲無息的刺透了玻璃板,玻璃上連一絲裂紋都沒有。

眾人驚得目瞪口呆,曲正波站了起來,首先對那位布萊爾教授說道:“我承認從醫學角度,你也許有很多地方值得我們學習,可你不懂中醫就是不懂,言語不謹還情有可原,但是你來做客我們好心招待,你應該懂禮貌,這不僅是說話客不客氣的問題!”

接著曲教授又對那位官員說道:“王司長,只要你用三根手指把這根針拔出來,我老頭子怎麽賠禮道歉都可以,否則,我建議你自己到藥王廟磕頭謝罪去!”言畢拂袖而去。

這下曲老的脾氣和絕技可都出名了,聞者無不敬佩。後來有人邀請曲老出國巡講,主要是表演神針絕技,曲老又一次拍了桌子喝道:“我是治病的,不是耍猴的!”當場謝絕了邀請。這一句曾傳為佳話,但是梅溪聽說之後有另外的看法——不是梅溪不敬佩曲教授,而是因為梅溪不歧視耍猴的。

在梅溪眼裏,曲教授在酒桌上的那一手,也可以說是一種江湖術,行話稱之為“捶崗安門坎”,也就是露一手活鎮場子。比如耍猴的,一開鑼首先牽著猴翻一連串最漂亮的空心跟頭,引人注意順便在觀眾中畫出表演的場地。而他們梅家耍猴,開鑼先是演一趟打猴鞭法,既用鞭梢在地上畫出場子,啪、啪的鞭聲也命令猴子們站的筆直,排隊敬禮惹人發笑。

但是耍猴“捶崗”是固定的套路,而曲教授在酒桌上“捶崗”是不得已而為之,想想也是,一位行醫一輩子的中醫名家,用得著以針插玻璃來證明醫術嗎?可是有的外行就服這個,只有用這種手段才鎮得住。從某種意義上講,曲老也是在耍猴——當時他面前坐的是一桌猴。

梅溪當時是這麽想的,只是他沒想到,不久之後自己與曲正波教授會成為忘年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