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 逝水流觴心幾曲 婉言春日題秋紅

梅振衣以省身之術查探全身,發現並無其它異狀,就是無法開口說話。這時聽見身後有人悠悠道:“臭小子,知道厲害了吧?”

他急轉身,卻見師父鐘離權不知何時出現在酒樓上,就坐在隨先生剛才那個位置,看著他一臉苦笑。梅振衣說不了話,只能在神念中答道:“師父,您老人家怎麽來了?”

鐘離權:“你打開了我封住的那口井,我立刻就知道你的修行到了地步,所以就趕來了,不料卻來遲一步,正好看見隨先生怎麽收拾你!”

梅振衣端起酒壺給師父斟酒:“隨先生封了我的口,讓我沒法說話,師父有辦法解了他的法術嗎?”

鐘離權的臉色有些生氣,但卻反常的沒有拿扇子拍梅振衣的腦袋,也沒有拿眼瞪他,只是端起酒杯道:“你活該!我本來也想罰你的,但隨先生已經動手了。”

梅振衣一邊陪笑一邊在神念中道:“師父若罰弟子,弟子當然沒有怨言,但是我只不過和隨先生開了一個玩笑,他就來了這麽一手,師父也不幫我?”

鐘離權喝了一杯酒這才沉著臉說道:“玩笑是隨便開的嗎?知道你錯在何處嗎?你若不知那隨先生的身份也就罷了,既然已經猜出來了,還要那麽說話,就是矯情!……你與人打交道,不管他是人是仙,這本沒有什麽錯。但你自己呢?他是仙就是仙,你是人就是人,既然已經明了,有事說事,不該平白無故有妄譏之心。”

梅振衣面容一肅,躬身行禮道:“師父教訓得對,弟子錯了!”

鐘離權放下酒杯,面容緩和了一些:“你知錯就好,但這責罰卻是免不了的。凡夫俗子妄談神仙,怎麽胡扯八道都可以,也沒人會怪罪。但你不一樣,你是修仙之人,也明知自己在和誰說話,開口還是輕狂矯情,與山野狂夫何異?我看你也不用修仙了,天天在家裏弄口舌譏笑神仙之流,自命不凡不也是挺逍遙嗎?”

這話說得有些重,梅振衣雙膝跪下了,低頭道:“請師父責罰。”

鐘離權看著他嘆了一口氣,也不知是發怒還是想笑,接著說道:“想當年你挨了知焰仙子的揍,後來也知道錯了。但是過了這些年,你人長大了修為也高了,卻還犯同樣的錯,這才是讓為師生氣的地方……你很聰明,但聰明不是用來賣弄的,你見過那麽多仙家高人,誰會像你這樣?”

梅振衣:“弟子的心性有缺,還有賴師父時時提點。”

鐘離權見梅振衣跪在面前很乖巧地低頭認錯,語氣很是誠懇,臉上已露出笑意:“其實隨先生此舉,不能算是惡意,你不能開口說話,也未嘗不是好事。”

梅振衣聽師父語氣有變,擡頭看見他在笑,也問道:“聽師父的意思,不想幫我解了隨先生的法術?”

鐘離權收起笑容,板臉瞪眼,一扇子拍過來道:“就算他不封你的口,為師也要封你的口,身為修仙之人,要超脫的是生死,說不說話又算什麽?你就把它當作一種修行好了,佛門也有閉口禪。”

梅振衣:“可是這很麻煩。”

鐘離權又是一扇子敲過來:“麻煩是你自找的!這點麻煩又算什麽?生老病死麻不麻煩?修仙麻不麻煩?天底下有那麽便宜的事情嗎?”

梅振衣:“師父別敲我了,弟子已經明白,只想請您老人家指點一句,我如何才能渡過這個關口?”

鐘離權撚著胡子說了一句廢話:“等你開口能言,這一關自然就是過了。為師我今天本是來傳你法訣的,你就跪著不用起來了,聽師父傳法吧。”

鐘離權所傳的法訣卻不是梅振衣現在能修習的,而是出神入化之法,要等到他歷苦海劫之後才能依此修行。最後鐘離權告訴他,等脫胎換骨圓滿,到達苦海岸邊,往日所修種種神通俱足無礙,也就掌握了“無語觀音術”,則隨先生所施的封口之法自然而解。

梅振衣問道:“等我開口能言之日,也就像知焰那樣要歷苦海劫了嗎?”

鐘離權搖了搖頭:“那倒未必,脫胎換骨圓滿,未必要歷苦海,修行劫數不是你想躲就能躲,也不是你想來就能來。它需要機緣心境,勾起前塵往事必須解脫的時候,苦海天劫才會來,也自然會來,師父不好明言……其實你的修為就差一線,看來隨先生還真想和你交個朋友,就給你劃清一線之隔,讓你自己明白還差什麽火候。”

梅振衣嘆道:“就這一線之隔,卻如天地之懸啊!弟子這一年來一直在修磨心性,力求往日所修圓滿無礙。世間多少飛天高人修行百年亦未到達苦海岸邊,離開人間到昆侖仙境界擇的清修,我也不知要等多長時間。”

鐘離權反問道:“你在問我要等多長時間嗎?但有這一絲焦躁心,則永遠等不到這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