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四章 有情無情何牽絆 直言無忌問童心

褚遂良知不知道褚雲行的身世有問題?就算沒有查證實情恐怕心中也有數。在那樣的年代,中下層官僚中可能有昏聵無能之人,龍椅上也可能有昏庸無知的君主,但能爬到宰相位置上的官員沒一個不精明的,無非是忠臣、奸臣、清官、貪官之別,更何況一代名臣褚遂良。但褚遂良什麽都沒說,也沒流露出任何異狀,所以褚雲行對自己的身世從未起過一絲疑心。至於傳聞中觀自在菩薩顯靈之說,是在流傳過程中附會編纂的,也不知出自何人之口添油加醋,有了這些傳聞,那家行願庵一度香火鼎盛。

星雲師太得知自己真正的身世後,心中感慨可想而知,又無他人述說,身邊只有張果,於是就對張果講了,並說道:“我不欲再為翠亭庵寺主。”星雲師太不想當翠亭庵的住持了,原因很復雜不是很容易說清楚,總之獲悉當年的真相之後,她落發出家這段經歷多少顯得有些荒誕,至少從緣起上來講就是個誤會,令人心酸的誤會。

不去翠亭庵她又能去哪裏呢?本就是無家可歸之人。還好有張果,直接把她安排進青漪三山的聽松居中,她曾是梅振衣文讀啟蒙老師,在這裏當貴賓住著也沒人說什麽。但總不能讓一個尼姑在聽松居不明不白的住一輩子吧?星雲師太究竟有什麽打算,張果想問又想勸,卻總覺得開不了口,而星雲一直很沉默在聽松居中足不出戶。今天聽少爺提起,他將這件事說了出來,希望梅振衣能給拿個主意。

梅振衣聽完之後有些發暈,第一念想到的不是星雲師太,而是《西遊記》中描寫唐僧的身世。西遊記正文中沒有這一段,但在第八回與第九回之間插了一段很突兀的附錄,標題是“陳光蕊赴任逢災,江流僧復仇報本”。

這裏面給唐僧杜撰了一段身世。說其父陳萼,字光蕊,中了狀元,誇官遊街的時候被繡球砸中,扔繡球的是殷開山的女兒溫嬌,標準的才子佳人故事,陳萼娶了溫嬌。不久後陳萼外放江州做官,卻在半路上遭遇強人,陳萼被殺溫嬌被劫,這個強人的名字就叫劉洪。

劉洪帶著溫嬌冒充陳萼去江州赴任,其時溫嬌已有身孕,為了腹中的孩子忍辱偷生。等孩子生下來到了滿月這一天,趁著劉洪出門,她抱著孩子來到江邊,在繈褓中留下一封血書,將孩子放在木板中順江流飄走。這孩子飄到金山寺外被一位名叫法明的和尚所救。

這孩子在金山寺長大,剃度出家就是玄奘。十八年後法明長老拿出血書告之他的身世。玄奘帶著血書去了江州暗地裏見到了母親,確認身世之後到長安外公家報信,結果自然是劉洪伏誅,其時陳萼被龍王所救起死回生。一家人又重新團聚,但後來殷溫嬌自盡了。

這一段完全是杜撰的,梅振衣穿越到唐朝之後,玄奘法師早已名滿天下,玄奘的身世來歷清白,父親陳惠祖父陳康都是一時名士。根本沒有陳光蕊這回事,而且拋繡球擇婿的傳說也出自編撰,自古以來漢地絕無此事,壯族倒是有拋繡球的風俗,但也是節日裏的一種遊戲,有男女借此傳情而已,總之這樣的傳說只是古代文人的一種意淫。

那麽《西遊記》中為什麽會給玄奘描寫了這樣一段身世呢?大凡神話故事的編撰,都有自古以來各種民間傳說的影子,估計作者是將褚家的這段傳說改頭換面按在了玄奘頭上寫成故事。而故事中那一段江流僧的經歷,也能看出傳說中嶽武穆公的影子。

梅振衣可以確定後世之人寫《西遊記》,附錄這一段的素材來源就是星雲師太的身世。因為星雲師太的父親就叫劉洪,而母親也姓殷,是大唐陳國公殷嶠的孫女。他又想到了呂洞賓戲觀音以及與白牡丹之間的傳說,那不就是自己經歷的故事嗎?但是在民間口口相傳到了千年之後,已完全是另外一個版本。

想到這裏,梅振衣長嘆一聲。張果很緊張地問道:“少爺有什麽主意嗎?”

梅振衣搖了搖頭:“這種事情落在誰的頭上都不好受。如人飲水冷暖自知,我們真不好說什麽。師太畢竟是女子,又是難以啟齒事。我也不好問更不好勸……既然師太對你說了,肯定是希望你能幫著拿個主意。你為什麽不親自去勸慰她呢?”

張果也嘆息道:“我也不好開口啊,既不能勸她回翠亭庵,但若勸她還俗,又仿佛顯得我有私心。”

梅振衣一瞪眼:“你難道沒有私心嗎?這裏沒有外人,你跟我說實話,事到如今,你對星雲師太究竟是什麽心思?”

張果憋了半天,才硬著頭皮說道:“若師太是殷小姐,我願做那劉洪!……但是這話在這個時候,叫我怎麽開口?”

梅振衣追問道:“張果,我再問你一句實話,師太對你說這一段往事的時候,你抱沒抱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