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九章 此生撫膝無余憾 皓首慈眉享天年(第3/3頁)

再見李隆基,這位君主人過中年,腰腹明顯發福了,臉也圓潤了不少,微微有些腫眼泡,但眼神還很明澈不算渾濁。梅振衣與二十多年前上次見面時相比,形容毫無改變,留著三縷黑髯,仍是二十多歲的相貌,俊朗而飄逸。

李隆基十分感慨,談話時問道:“我供奉道祖虔誠,宮中也接見修士甚多,卻未得長生久視之道。梅真人乃仙家高人,可有教我?”

梅振衣答道:“天下眾生承平之福,就是帝王一世修行功德,如此也不枉不妄了。”

李隆基:“我登基十八年,四海賓服遠夷來朝,為大唐未有之盛世,此番功德不足長生嗎?”

梅振衣:“帝王業是帝王業,長生道是長生道,一世所行皆是緣法,皇上已享世間莫大之福緣。惜之慎之莫自為折損,陛下遲早會明白的。”

李隆基仍不住追問,梅振衣迫不得已答道:“養生延年之術,自古不缺顯傳,陛下若有疑問,往後可命人求教張果,他就在關中修行離長安很近。我只能勸陛下欲不可奢,靈台常明,莫為聲色諛媚之事所迷。”

從宮中回府,梅振衣思慮再三,還是做了一件本沒有打算做的事,托二弟振庭私下打聽兩個人,有什麽消息立刻派人送信告知。他找的人是一男一女,男的叫安祿山,女的姓楊,小字玉環。

除了這件事,梅振衣一直在府中為父親守孝,一連三個月寸步未出。行兒也穿著孝衣。陪著父親在夜間長跪。身為長孫在這種場合自然要規規矩矩,給那麽多晚輩做表率呢。行兒曾悄悄問父親:“爺爺怎麽會死?你不是仙人嗎?”

梅振衣答道:“你還不明白眾生為何意。天年是何指,一世應何求?也未經歷過人間的生死離別,一世超然談何容易,求超脫之道,也要在苦海中經歷輪回、等觀眾生。”

梅應行一出昆侖仙境,見到了梅家不少親人,誰都很喜歡他,卻沒有大神通野趣陪他戲耍,緊接著就見證人間生離死別事,也經常皺著小眉頭思索,有了許多未解的疑惑。

三個月後,有一位客人上門吊唁梅孝朗,管家非常激動,小跑到後堂通報,因為來的人身份很尊貴,是國師善無畏。梅振衣暗嘆一聲:“終於來了!”

他穿著孝服到門外迎接。善無畏先到梅孝朗的靈前祭拜,口中也不知默誦什麽,然後才到小廳與梅振衣單獨談話。

“梅真人已成仙道,且世間塵緣了,老僧來送還天國聖物命運之匙。”善無畏說話很直接,把梅丹佐留下的那支金色長矛又還給了梅振衣。

梅振衣收起命運之匙淡淡道:“多謝國師保管此物十年,不知天國仙家可曾找過您麻煩?”

善無畏微微一笑:“這裏可是長安城,誰都想起波瀾,誰也不容易掀起風浪。有人是等著急了,那位加百列大天使,已下界來到長安,昨日在大秦寺中召喚了羅章。”

大秦寺是唐代景教徒活動中心,也是立教的根本寺院。羅章曾蒙大天使召喚,在江南一帶傳教事業貢獻又大,如今已回到長安成為大秦寺的重要人物,其地位相當於現代的大主教兩人正在說話,仆人又來通報:門外有一異族色目女子,直呼梅振衣之名要見他。蠻夷之人不知禮數,大老爺如果不認識這個人的話,是否直接轟走?

梅振衣擺手道:“不必轟她,也不必請她進來,她既在門外呼我之名,我與國師就去門外與她說話,爾等不必理會了。”

說來人是貴客吧,又不請人進門,說不是貴客吧,梅振衣還要出門親見?仆人一頭霧水地走了。梅振衣朝善無畏道:“那位加百利姑娘是跟著你來的,老國師有興致隨我去一趟大秦寺給阿羅訶進香嗎?”

善無畏笑著搖頭道:“她不是跟著貧僧來,而是追著命運之匙而來,如今天國聖物已交給梅真人,沒有貧僧什麽事了。梅真人若願去大秦寺進香,請自便,貧僧不會奉陪。”

梅振衣站起身道:“那我就送客了,老國師請!”他對善無畏所行之事,雖有謝意但並無好感,無非敬他是長者與修行前輩而已。

梅振衣親自將善無畏送到大門外,加百列就站在門前旁若無人。開元年間,長安是世上最繁華的城市,城中可見形形色色人等,但加百列也夠顯眼的。她身材高挑修長,披散著金色卷發未裝飾釵簪,湖藍色的長裙曳地,酷似現代的晚禮服——這種裝束在唐代就有,可一個女子就這樣孤身站在門前著實罕見。

善無畏對加百列微微頷首算是打了招呼,一指梅振衣示意道:“天國聖物,貧僧已交還梅真人。”然後一振僧衣昂然而去。